一句“沪城车神”让女司机开了挂。
挂挡,给油,转向,超车。
出租车风驰电掣钻进高速上的隧道,程墨如坐针毡,她坐的哪是车?她坐的是创极速光轮。
周董的声音钻出车载音箱。
“加足了马力,飘到底,看仔细~”
“零到一百公里,谁敢与我,为敌~”
女司机跟着律动哼唱,以一己之力将氛围拉到高潮。
程墨封闭视听,老僧入定的口吻:“姐,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不知过了多久。
女司机宛若金三胖会见特朗普,朝副驾阖眼的女孩子伸出一爪子,热情道:“妹妹,服务区到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呀~?”
“……”
女司机走进快餐区,选了最便宜的菜。
熟悉的场面。
在最难的时候,程墨只在泡面里放半包调料粉,另外半包第二天泡一小碗汤,就着白米饭吃完又是一条好汉。
她要了个汁汁双层和牛堡套餐,走出肯德基。
暖阳在她身上打出一层好看的滤镜。
她伸长胳膊,递来一个打包袋——
“姐,给。”
软糯的声音羽毛一般拂过女司机的心田。
不远处又响起一连串路人的声音,但女孩子的声音从嘈杂的环境中跳脱出来,宛若燃烧起来的烽火台,自耳廓一路延绵不绝,直直燃进女司机的心里。
她心头倏地一震:“妹妹,你怎么不吃?”
程墨:“有点腻,我吃不下。”
女司机:“妹妹,你男朋友知道你不吃不喝,得心疼了。”可不嘛,连她都心疼了。
现在的年轻人,管男朋友叫老公。女司机知道这是情侣间的小情趣,她只是单身狗,不是充耳不闻窗外事的单身狗。
这妹妹才几岁?一口一个“老公”,一看就是思念成疾,想男朋友想得紧。
程墨纠正:“姐,不是男朋友,是老公。”
“?”
“递了结婚申请的那种。”
“……”
一口气提到胸口,这是大龄单身狗最后的尊严,女司机问:“那你老公,长得好吗?”
脑海闪现秃顶、啤酒肚、满脸褶子……一个国内有老婆的骗婚男形象赫然出现在眼前,甚至还带着口臭和狐臭的味道。
重婚犯法,女司机疯狂呐喊。
眼前冒出许多彩色泡泡,程斯樾那张清峋明朗的脸庞在泡泡后晃了一下,程墨抿唇,嘴角失控上扬,语气多了十分情真意切:“拿平底锅把他五官拍平了都能看。”
“……”纯爱士应声倒地。
“我好想他。”程墨抹了一把眼角。
她收起嘴角,颓然缩在副驾驶一侧,拿起手机发消息。
【沉默是金:我老公,他人呢?@所有人】
“学医救不了国人,但植发可以”微信小群压力巨大。
在家躺尸的尚冥,顶不住了,疯狂呼叫大哥程斯檐。
程斯檐坐在沙发上处理公务,抬手拍了一张病床全景图发给尚冥。
【尚冥:看见没,你老公,在睡觉!他能有什么事?】
程墨把照片放到最大,一厘米一厘米看男人的睡颜。
擦伤的嘴角泛出淤青,头上的纱布缠着厚厚的。
【沉默是金:他都成木乃伊了,你还说他没事!】
【尚冥:你们还记得小乌鸦二年级,在学校厕所摔了个大屁兜,老师找不到家长,给程斯樾打电话。那货说什么来着?@柳浪闻莺@余资铄】
【余资铄:程斯樾让老师打120,送医院抢救。】
还麦吉尔高材生呢,智商离家出走了?她现在的样子和程斯樾有什么区别?都说两口子会越来越像,这俩人,越来越呆。
【柳浪闻莺:凸(艹皿艹)这事儿你们怎么不早说?早知道那不是人的玩意又蠢又笨,我暗恋他干嘛?!】
【沉默是金:我老公不是畜生】
【柳浪闻莺:……】
【沉默是金:我要跟我他视频,我要亲眼看他睡。】
【余资铄:妹妹,你就当那畜生玩意儿在冬眠呢,等他醒了,会联系你。】
程墨复盘了一下程斯樾摔下楼后的种种状况。
保镖的态度,以及发小的话。
为什么拦着不让她来?
他们说话三句必定岔开话题,那端着小心的模样,仿佛集体长了痔疮。
虚实之间,急火攻心,女孩子炸了。
程墨愤恨地拿起手机,仿佛那是一杆AK47,集中火力,无差别扫射。
她不再沉默,大脑转速拉满,倾其全力,发了一条语音——
“你们一个个都骗我!我咒你们收钱拿到假币!吃饭挑出头发丝!!头发掉光变卤蛋!!!”
一旁的女司机撇嘴,低声道:“妹妹,你是不是不会骂人。”肯定的语气。
程墨歪过余怒未消的脸蛋,眼睫快速煽动:“一个开银行,一个开餐厅,另一个开植发诊所。我骂得不脏吗?”
每一句都在摧毁他们的事业。
女司机:“……”
柳闻莺刚穿上白大褂,今天要给一个建材老板做植发前的头皮护理,这种事明明护士就能搞定,那建材老板非得让主治医生做。
她带着怨念,走进护理室。
一分钟后,柳闻莺脸色大变:“钱总,您头皮的状态不太对劲啊。”
拥有傲人m形发际线的钱总心头一拎:“啊?”
“后面的毛囊都坏死了。”柳闻莺一声叹息。
没毛囊还植个der啊!
煮熟的鸭子,飞了。
“……”
.
出租车汇入宁城的车流。
街道拥堵,亦如塞爆的香肠。
女司机双眼光彩异常:“姐姐我牛不牛?!”
三小时一个休息周期,在每个服务区停留不超过半小小时,她一个菜鸡零事故开到宁城!
程墨看了一眼垃圾袋里成堆的红牛空罐:“牛气冲天!”
她扫了女司机的二维码,往她支付宝打过去五位数金额。
今年的三千加币的奖学金,加上打工攒下的钱,全付了车费。
“妹妹,还没到呢,你怎么先打钱啊?”女司机说,“你怎么打那么多?!”
“姐,一会儿您定个宾馆,歇一晚再回去。多出来的钱给您住宾馆。”
“诶,真不用!”
这哪是宾馆钱,住五星级酒店都绰绰有余。
出租车堵在一条不宽的马路,程墨攥紧书包,拉开车门。
“妹妹——还没到呢!”女司机的呼喊声被街道的嘈杂声淹没,“还有两三公里才到呢!”
程墨一公里都等不了。
她义无反顾地冲上人行街道。
书包在她单薄的背上跳跃,她朝医院方向跑。
跑进医院住院部大厅,背上闷着湿汗,她把书包抱在前胸,视线胶在电梯不断跳动的数字。
她一头扎进护士站,上气不接下气:“程、程斯樾…他、他住哪间病房?”
护士抬眼,看见一个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姑娘。
“你是患者的?”护士询问。
“我是他老婆。”程墨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努力调整呼吸。
“老婆?”
住在VIp病房那位是本院千金大小姐柳闻莺的朋友。
自从程斯樾住进病房,全院盛传这位男人是柳大小姐未过门的丈夫。
几道八卦的眼神从不远处瞟了过来,在自称是程斯樾老婆的小丫头身上来回扫射。
重婚犯法。
护士饶有兴致指了个方向,露出准备吃瓜的表情:“那间。”
程墨拔腿就往那间病房冲去。
几个小护士聚到VIp病房不远处,伸长耳朵,听力十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