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分鱼了，好些原先还留在家里干活的人也忍不住跑过来看热闹。
可以说，全队上的人，只要是还能走得动道儿的人，全都在这个河滩集合了。
比平时开社员大会还积极呢。
最快乐的当然是孩子们了。
“哦哦，分鱼喽！分鱼喽！”
一群孩子围着鱼堆蹦蹦跳跳的，笑闹个不明，跟过节似的。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这比过节还好玩呢！不光好玩，还有好吃的。
三水人都爱吃鱼。
他们也只有冬天，才能够敞开肚皮吃。
周林着眼前这番情景，心中情绪涌动，恨不得现在马上就跑回家，拿起笔开写。
他觉得自己开窍了，这生活中，处处都是故事、都是美景嘛！
以前的他，还是少了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生产队的会计，算起账来还是很精明的。
鱼分配得也比较公平，毕竟是多年的老会计了，应付起这一切来，很是有经验。
宋家跟周林俩口子的鱼是一会儿分的。
会计当场就感叹，
“老抠儿啊，你这是找了个好女婿啊，干脆两家并一家得了！”
秀云爹跟队上的曹会计是多年的老友了，也不介意对方称呼自己的外号，而是嘿嘿笑了两声，
“我也想啊，可这闺女毕竟是嫁出去的，她现在可是周家人了。
不过你有句话是说对了，我这个女婿，是打了灯笼都难找的……”
两家一共五口人，一共分了二十三斤鱼，有大有小，有家鱼，也有杂鱼。
当看到自家分得的鱼时，秀云爹又忍不住吐槽起来，
“啧啧，还说我老抠呢，我看你这个会计比我还抠，还不到巴掌大的小鱼也来揍份子分给我们，这是给人吃的还是喂猫的？”
曹会计顿时就甩给他一只大白眼，
“差不多得了！
为了照顾你家有老人，还有怀孩子的，这鱼都是往大了挑给你的，你没见旁边还有更小的？手指长的都有。”
秀云也在旁边扯扯她爹的袖子，
“是啊，爹，您就别闹了，曹叔已经够照顾咱们了。
再说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就不爱吃大鱼，就喜欢吃小鱼干，这么大的鱼正正好，回头洗干净晒干了，留着慢慢吃，到了春上还能添个菜。”
女儿在一旁，秀云爹这才忍住没有反驳。
这时，秀云看到有好些人在旁边一个大盆里挑捡着什么，就好奇地问道，
“曹叔，那边盆里是什么呀？”
“哦，那些都是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鱼。
宋老抠，那里面的鱼才是喂猫的！”
曹会计还不忘损一把老友。
秀云一听眼睛就亮了，“叔，能不能送点给我？我养了只猫儿，它可爱吃鱼了。”
“拿，随便拿。
没见那些人都在挑吗？都是拿回家喂猫猫狗狗的，有些还说要拿回去喂鸡……”
一听他这么说，秀云来劲了，“周林，快，咱们也去挑一点。”
周林拗不过她，只得陪着她去了。
说是挑一点点，最后她硬是挑了一小桶回家，桶还是向人家借的。
她爹看了直摇头，
“人吃的都不富余了，还要养只猫……”
想了想，他又忍不住了，
“人家是养孩子，你是养猫，你瞧瞧人家刘家，他家的小博还没有一岁呢，也分了两斤多的鱼……
唉，你肚子里这个能早点出来就好了……”
见他一直喋喋不休的，秀云娘把手里的刀往案板上一拍，
“你就知道叨叨、叨叨，从鱼塘一直叨叨回家里，养猫怎么了？
要不是小花，那耗子都能把你的棉袄都咬穿了。
小花那么可爱，我看着都喜欢，它那么点大一只，能吃得了多少粮食。
要不是有它时不时来家转转，那耗子偷走的粮食，不说养一只小花，就是养五只都够了……”
“娘，爹不是挺喜欢小花的吗？上次我还看见他把小花抱在怀里顺毛呢！”
周林小声问岳母。
之前周林他们养小花，是偷偷养的，宋家这边的长辈都不知道。
可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就在周林去县城学习那阵子，秀云娘担心闺女，就经常往那边院子跑，自然而然就见到了那只小家。
她倒没什么，可秀云爹知道后，就一直嘀咕，养只猫，还不如养只鸡呢，人家公鸡吃了食会长肉，能卖钱，也能杀了吃肉，母鸡就更好了，还会下蛋，哪像猫，一点用都没有，整天除了吃就是睡。
只是后来没过多久，宋家就开始闹耗子了。
不光粮食袋被咬破了，就连卧房里衣箱里也出现了耗子屎。
然后，小花就登场了，在宋家待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把所有的耗子都一网打尽。
那好像是一家子。
两只大耗子，还有一窝没睁眼的小耗子。
最过份的是，耗子窝正好安在了秀云爹的棉袄里。
得亏是小耗子还没睁眼，要是再过些日子，它们睁眼了，会跑了，那棉袄肯定就会被咬得不成样子了。
这才有了秀云娘之前的说法。
听女婿问她，她也不给自己男人留脸了，就把秀云爹反常的原因告诉了周林，
“你当他是真的对小花有意见啊，才不是呢！他这是生我的气了！
今天你回来得晚不知道，早上队长说拉网的人能多分三斤鱼的时候，他就坐不住了，非要闹着去掺和一份。
我知道，他就是想挣那多出来的三斤鱼，可我没同意。
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纪了，现在河水多冷啊，之前那拉网的几个，哪个不是搞得一身湿？
那三斤鱼，也不是太好挣的。
我觉得不值当。
可你爹他，还跟我置起气来了……”
周林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岳父会这样，他倒也能理解。
这宋老抠的外号不是白叫的，除了喝酒这一块儿他一向舍得外，其它的方方面面，秀云爹都算计得很。
让他眼睁睁的放过那三斤鱼，确实是有点难为他了。
感情之前他一直在怪这怪那的，原来全都是在迁怒。
知道根子出在这里后，周林就知道该怎么劝岳父了。
吃中饭的时候，秀云爹脸色还有点不好，看来，这气还没有生完呢。
周林主动摆了两只酒盅，提起烫酒壶，倒了两盅酒，
“爹，今天难得有新鲜的鱼吃，我陪您喝一点好不好？”
“想喝就喝吧！”
话是这么说，秀云爹的脸明显松了一点点了。
“爹，我先敬您。
我跟秀云两个，天天来家里蹭吃蹭喝的，您二老一直都没嫌我们烦，在这里，我要谢谢你们。
等到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是三口人来一起蹭饭了，到时候，您可千万不要嫌我们烦啊。”
说罢，他一会儿仰脖，一饮而尽。
这是米酒，度数低，他还是能喝一点的，就没有一小口一小口那么抿了，那样太小家子气，岳父看了，搞不好更生气。
“好，好，爽气！”
果然，秀云爹的脸立马阴转多云，也跟着一饮而尽。
周林立马又殷勤地给他满上。
同时，他也没忘记那几个女人，分别都给她们夹了一筷鱼肉，
“娘，奶奶，您二位不喝酒，就吃鱼吧，我跟秀云的感谢就全都在这鱼肉里了。”
可能是因为女婿毕竟是外人，又或者是因为周林的气氛调节得还不错，至少这顿饭吃得还是挺愉悦的。
尤其是奶奶，她牙口不好，这软软的鱼肚子是最合她的胃口了，老太太破天荒的干掉了一整碗饭。
秀云则更能吃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五个月了，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她现在每顿吃得比周林还要多，秀云娘也是天天变着花样给她加餐。
家里养的鸡多，那鸡蛋自然就多。
于是，秀云娘就可着劲儿给女儿做鸡蛋吃。
煮鸡蛋吃腻了，那就改成荷包蛋、蒸鸡蛋羹、炖蛋、炒鸡蛋、蛋花汤，总之能换的花样都换过了。
毕竟是亲妈，对闺女的身子就是看重。
周林当然是乐得如此。
只是，当吃完饭，看着秀云娘在那儿杀鱼洗鱼时，秀云爹又想起了自己错失的那三斤鱼了。
他又发出了如此的感叹，
“唉，三斤呢，搞不好还能多分一条大鲢鱼，哪怕觉得吃不完，腌上留到明年慢慢吃也好啊!”
眼见着丈母娘又要拍刀了，周林赶紧插话，
“爹，这腌鱼哪有新鲜的鱼好吃啊。
等到了明年，您想吃鱼了，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去钓！
不瞒您说，我现在钓鱼的技术还是不错的，回回都不空手！”
“这个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呀，就三斤鱼，你就一直叨叨，从早上叨叨到下午，
宋双泉，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变得小里小气的，为了这点子事情，至于么？
还不如我一个女人大气。”
秀云娘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一肚子的话，跟上了膛的机关枪一样，全都发射了出来。
“就是，就是，双泉啊，听你媳妇的，男人嘛，大气点，有这个功夫，你还不如把院子里的那些木头劈了。”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被周林三人连番一拦，秀云爹心中的那点子气，也就跟着枯竭了。
然后，就见他跟个没事人一样，拍拍屁股，乖乖听奶奶的话去劈柴了……
周林看了，觉得很是神奇。
然后，秀云就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我爹就这样，娘说他就是小孩子脾气，要么哄，要么骂，反正只要有人围着他转这么个几回，他一准儿能好！”
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