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里潮湿而阴暗，地形和我之前看到的并无二致，只是多了几处山石碎裂的痕迹。我和何悠然烧了照明符咒进去，山谷里一片安静，似乎没有妖兽在里面，但我手里的定位符咒抽搐了几下，转来转去，代表着一定有一只力量很强的妖兽在这附近，而且似乎还在不停地移动。
我已经把南风放出来了以备不时之需，但是他的力量太强，在我身边的话那只妖兽是不敢现身的，我便把他放到了黑暗的角落里，让他在暗处照应着我们，何悠然的冉遗鱼跟在他身边，看起来依旧是慢慢吞吞的性子，也不知道前几天他是怎么靠这只灵献抓到那么多妖兽的。
何悠然始终走在我前面，一手抓着自己的武器，另一手挡在我身前。他的身手很轻，在满是落石的地方也没发出什么声音。我们小心地往前摸索了几十米，我感觉差不多就是这个地方，便小声说：“触发的符咒大概就在这附近，咱们找找看。”
何悠然点了点头，又往前走了一点就看到两个被吹灭的燃烧符咒，在被触发的符咒旁边，还有一点血迹。我伸手摸了摸，心里一沉：“这是灵士的血，”我又用符咒探，“但是太少了，看不出来里面的灵力属性。”
“妖兽可能就在这旁边，晚晚，小心点。”他轻声叮嘱了我一句。
我点点头。火焰照亮了前面的路，是一条岔路口，两边贴着山沟的两侧，蜿蜒曲折。
“可以分开走。”我小声提议。
“不可能，”他一口拒绝了，“晚晚，你不觉得所有的电视剧里，只要主角分开走必定没有好事吗？”
“我们是主角？”我无奈地说，“没关系的，这两条路中间隔得很近，你看，我们都能看见对方的。”
“但是我够不到你，”他执拗地说，“中间隔了好深一道山沟。”
我叹了口气，扔了两张支撑符咒过去，它们稳稳的悬浮在山沟里，筑起了两道稳固的网，就算我们摔上去也不会有事。我又递给他一张定位符咒：“拿着这个，你就能知道我的位置了。这是最快的，不然耽误了时间，哥哥他们就要找到这里来了。”
他勉强答应了。我们两个各拿了一张照明符咒，沿着两条贴着山沟壁的路往前走，何悠然留了他的一只冉遗鱼给我，他在我身边游着，再加上一抬头就能看到右手边何悠然的燃烧符咒，隐隐映出他的轮廓，让我安心了不少。我小心翼翼的往前摸索着，越往前走，定位符咒所标识的妖兽位置就越来越混乱，甚至在我手上胡乱的转圈。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这只妖兽似乎能发出一些东西来干扰符咒的信号。
我刚想把冉遗鱼叫过来，让他去告诉何悠然这件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定位符咒就不管用了，甚至还可能误导方位。
然而他摇着尾巴还没游出去几米，身后一阵潮湿的风吹了过来，燃烧符咒的火焰摇曳了两下，微弱到几乎照亮不了我脚下的路。我绷紧全身的肌肉，手里搭好弓箭慢慢的转过身，黑暗中是一对深灰色的眼睛，几乎和网球一样大，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几乎没怎么犹豫，三只箭一瞬间就破开空气射了过去，但令我诧异的是，箭头还没碰到那只妖兽就被齐齐的弹飞了我出去，虽然它们已经加持了灵力，又落回了我的箭袋里，但似乎没有对面前的妖兽产生丝毫的影响。
它很明显的怒了，发出一声嘶吼，那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然后一只象鼻就从黑暗里伸了出来，带着腐烂的气息打在我脚下的石路上。我拿着一只箭头钉在了头顶的岩壁上，踩着它跳到了妖兽的身后，才勉强躲过一击。这只妖兽应该是大象所化，但是似乎不像成年大象那么大，我冲它的颈部射了几支箭，无一例外又被弹开了。我刚想换成腰刀，它低头嘶吼着，朝我的方向又是猛的一记冲击，我直接被打飞了出去，跌落在我扔在山沟处的那张支撑符咒上。
弓箭不管用，我扔出去的腰刀也没有用，我觉得恐惧之余更觉得奇怪，妖兽是不可能修炼到比我还高的灵力之上的，它不可能靠着自己的能力反弹我的箭头，更何况我从来没见过大象能进化出防护罩的，它们一般不会有这个能力。
我大声呼喊着南风，他却一直没什么回应。妖兽从岩壁上跳了下来，顺便又给了我一记攻击，网子撑不住它的力量，我又没法同时防御同时接住自己，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山沟低处的一处断崖上。左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大概是脱臼了。
我皱着眉头把手腕接好，但是也意识到自己弓箭的准头可能会受影响了，但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我咬了咬牙，把一张静止符咒贴在受伤的手腕上，疼痛暂时被隔绝了，又抽出出发前哥哥硬塞给我的一枚爆炸符咒，贴在箭头上冲着妖兽射过去，爆炸的灰烬飘散过去以后，我意识到似乎管用，防护罩被炸开了一个口子，我又射了两只箭，狠狠地从裂口处扎进去，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后退了几步。
我赶紧燃起几只照明符咒，借着光亮，我才发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只幼象，我的箭头扎进了它的嘴旁边，那里原本应该长着象牙，但是现在却是血淋淋的一个断口。
那只箭头似乎激怒了它，它哀鸣一声，高高的扬起身子，眼看就要踩到我身上。我赶紧先拢了一个防护罩出来，一边发动灵力，想像上次那样，先用强风禁锢住他的行动。
我正准备聚拢灵力的时候，南风终于赶到了，我看到他从黑暗中一跃而出，挡在我和妖兽之间，愤怒的嘶鸣了一声。我松了口气，有南风在身边，我的灵力也能更稳定一些，他还能充当我的武器，弥补我的弓箭。我心里有了底，灵力也在几秒内迅速凝结，牢牢的压制住了妖兽的行动。
我刚想让南风攻击，一只黑色的长枪破开空气突然刺了进来，何悠然手里握着枪杆，下手又准又狠，直接扎进了它的眼睛里，力气极大，妖兽的身子一歪，脚步也乱了方向，擦着岩壁往旁边倒了下去。何悠然把枪拔出来握在手里，又挡在我身前。
“晚晚没事吧！”他冲我喊了一声，因为妖兽倒在地上伴随着轰鸣的巨响和扬起的沙尘，就着岩壁的回音格外刺耳。
“没事！”我被他拉着，躲的远了点，“你继续，我帮你掩护！”
他点点头，又很快的往上飞了十几米，我才看清他脚底下踩着他的两只冉遗鱼，估计是刚刚从上面飞下来的。他在上面吸引着妖兽的注意力，借着自己能飞的属性左挪右闪，把好不容易爬起来的这只妖兽气的够呛，暂时从我身上移开了目光。
我注意到妖兽身上的皮肤都很粗糙，还带着大量的土块，但脖子处的皮相对很薄，甚至还有个半旧不新的伤口，我冲着何悠然喊了一声：“脖子左边！”
这一声把妖兽的注意力又拉回到我身上了，它歪着脑袋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满目仇恨，嘶吼着狂奔过来。我在腰刀上贴了一张哥哥的禁锢符咒，用没受伤的左手扔了出去，符咒里变出深蓝色的绳索，把他的腿捆了个结实。它一个没刹住又一次摔倒在地，挣扎时带起一地的飞沙走石。我赶紧坐上南风飞起来，躲进旁边的一个石缝，才没被冲击力波及。
我借着洞口打来的微弱亮光，看到何悠然动作飞快的俯冲下来，狠狠地扎了一枪，又大力把枪尖从脖子侧面扯出来扎了致命的第二枪，枪尖勾起半个脖子的筋骨血管，还有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的血液。妖兽轰隆一声摔倒在地上，四肢抽搐着，但也没了更多的生命迹象。
他没管他的武器，急急忙忙的飞到我身边来，脸色有些苍白：“晚晚你没事吧？”
“没事。”刚刚因为紧张僵硬的四肢似乎又有感觉了，我用灵力把腰刀和箭矢都召唤回来，顺便检查了一下身上，似乎有些地方有些擦伤，但不是什么大问题，“左手腕刚刚脱臼了，不过我接好了。”
“脱臼了？”他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去看，“那你刚刚怎么还在弓箭啊？”
“我贴了静止符咒，感觉不到痛的，”我解释，“没那么严重的，待会让明澋看看，一下子就能治好了。”
“都怪我来的太晚了。”他懊恼地说。
“我想让冉遗鱼去提醒你来着，这个妖兽似乎能扰乱符咒的信号，甚至能干扰人的视听，可能是因为大象可以用次声波交流，”我说，“你有收到吗？”
“没有。但是我走了一半叫了你一声，你没回我，而且你的照明符咒也没了，我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
“那你怎么找过来的？”我又问。
“我先是定位了它，”他摸了摸旁边那只一直跟着我的冉遗鱼，刚刚形势太紧张，我甚至没注意到它在，“但是嘲风比我先发现了你，我就跟着他过来了。”
南风落在我身边，深黄色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担忧。我伸出右手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你来得很及时。”
何悠然在旁边安静的看着，试探性的伸出手摸了摸南风，后者也不抗拒，但是还是一直担心的看着我。我看了看何悠然的侧脸，说：“对不起。”
“嗯？”他还没反应过来。
“刚刚在上面，我不该这么武断的，也不该对你发脾气。”
他才意识到我在说什么，不过也并没有像刚刚生气：“没事的晚晚，我不生气，刚刚我是因为想和你一起下来才胡搅蛮缠的。”
“你还知道自己的胡搅蛮缠啊。”我忍不住说。
他“嘿嘿”笑了两声：“感觉不这样的话晚晚根本不会让我下来。”
“你为什么……这么坚持要下来，”我忍不住问，“你知道我的水平，下面也只是个妖兽而已。”
“这次的确是这样，”他说，“但是下一次呢？如果下一次是很厉害的噬兽，晚晚又有伤在身，还会坚持自己下去吗？”
“……看情况吧。”我委婉的说。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我大概也会撑着自己下来吧。
他沉默了一会，还是直说了：“晚晚，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不想让我跟下来吗？”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他下来，或许是不想让他受伤，虽然我知道以他的身手很难受伤，但大概更多的是那种近乎古怪和病态赎罪思想，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去找了哥哥，如果不是因为我在杨决面前暴露哥哥的踪迹，是不是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哥哥还能站在阳光下生活。所以在外人面前我总是选择自己解决一切，哪怕我知道何悠然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也不愿意去冒那根本不存在的风险。
“我……怕你受伤。”我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我的想法，只能挑了一个最能让他开心的，“我不想让你受伤。”
但是他听了以后却没有很高兴的样子，只是吻了吻我的额头：“谢谢晚晚，但是我更希望晚晚也能看重自己的安全，因为我也不想让你受伤。”
“我身手好着呢。”我勉强笑笑。
“我知道晚晚的身手很好，”他温柔的笑，“所以下次带上我吧，我还能跟你学学呢。”
我存心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他也没追究，我便点头答应了。我们收拾了一会儿现场，我到底还是对妖兽身上的防护罩存疑，绕着尸体走了半圈，在一条象腿上发现了一些已经变成暗红色的人类血迹，我突然想起今天下午来的一队人，里面有一个人在打斗的时候划伤了大腿，出血量还不小，可能当时这只妖兽就在附近，身上就沾上了一些血迹。
我又往下查探，在这条腿下面连着的脚上也有一些干涸的血迹，脚底还踩着两张符咒，我揭下来看了看，果然是我的符咒，已经被触发了。
我无语，我当时设定的符咒是只要很少的一部分灵力就可以触发，却忘了灵士的血液里也有大量的灵力，估计是这只妖兽腿上沾的人类血迹顺着腿流了下来，他又恰巧踩到了一张符咒，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触发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我打不破它的防护罩，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符咒，灵力相同是无法打破的，但是哥哥的爆炸符咒却能炸开一个口子，因为他的灵力比我高很多。
我把何悠然叫过来，简单的和他解释了一遍，他憋着笑：“这么巧吗？”
“害我白担心那么多。”我脸色不太好。
“不管怎么样，没人受伤是最好的了，”何悠然说，“也不枉你担心那么久。”
旁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银光，我绕着它的尸体走了半圈，从象牙的断口处把我的箭头拔了出来，看着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伸手招何悠然：“你过来看看这个。”
何悠然把他的长枪变成了一个黑色的项链挂在脖子上，挂坠的形状是一个字母y。他走到我身边，伸手摸了摸断口，脸色不太好看：“这是电锯的痕迹。”
“差不多，”我皱眉，“是为了象牙吗？可这只是一只幼象啊。”
“只有这种可能了吧，”何悠然的声音不像往日这么神采飞扬，“不然就这么一只小象，应该在父母身边的，怎么会浑身是血的出现在这种阴暗的裂谷里。”
“不论怎样也太恶心，这还只是个孩子。”我蹲下身，戳了戳它的眉心，很少有幼崽是妖兽，就像很少有孩子是罪犯一样，到底是多强的痛苦和愤怒才会让这么一只小象化为妖兽，也许它的父母都被杀了，甚至整个族群都消失了。
“让它回归吧，这样它也能安息了。”何悠然说着把符咒拿出来，我点了点头以后他就把符咒贴在了尸体上，它很快就化成了一只妖兽石，上面有崎岖不平的深黑色花纹，还有两点深红，似乎是断面伤口的形状。
我们回到医疗点的时候，哥哥正打算带人去找我们，看到我们回来以后又惊又喜，围着我转悠，还问我有没有受伤。我让明澋的夫诸治好了我的手腕和其他的一些小伤口，哥哥冲着何悠然吼：“你怎么不看好我妹妹！”
何悠然老老实实的道歉：“我错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了！”哥哥哼了一声。
但是哥哥那么聪明，我为什么不叫他过去他肯定也猜的七七八八的，只闹了一会就安静了，一直持续到吃晚饭。我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复杂，便试图开启新话题：“你今天忙的怎么样？有没有学生喜欢你了？”
“还喜欢我，没人恨我我就烧高香了，”哥哥郁闷的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面条，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还记不记得江瞳。”
“记得啊，”我点头，“怎么了，你终于要有学生了？”
“哪那么快，”他苦笑了一下,“她说她要回去和她爸爸商量一下。”
“她爸爸是谁？”我问。
“江家家主的私生子，灵献是帝江的那个，”哥哥言简意赅的说，“作为灵士不怎么行，她母亲倒是挺厉害的，不过改嫁了，也不怎么问她。”
“那这小姑娘还挺有上进心的。”我有些惊讶。
“是啊，眼睛还不怎么灵光，”哥哥嘟囔着，“居然真想做我学生，我把她劝回去了，你等着吧，她回家给他爸爸一商量，绝对打消这个念头。”
“别这么悲观。”我安慰他，“也许没你想的那么差。”
“可能吧。”哥哥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鸡肉，看起来没抱太大希望。
“换个话题吧，”哥哥垂头丧气的说，“今晚可能还得开个会，明天最后一天了，有个结课仪式，对优秀学员还有颁奖。”
“要不给你也颁个奖，优秀老师。”我说。
“别损我了，”哥哥苦着脸，“说实话我觉得这集训没什么用啊，那些小毛孩还是怕我。”
“这种事哪能一次就成功啊，”我无奈，“这次只能算是开了个头，以后带的集训多了就会好很多。不过说实话有江瞳的事情在，多少他们往外面传话的时候会好很多。”
“还要多少次啊，带集训好累。”哥哥蔫蔫的趴在桌子上，“回去我要让吴叔煲汤给我喝，我想喝排骨汤。”
“我今天刚和吴叔叔打电话，他说他买了很多好吃的，把咱家冰箱都塞满了。”我突然想起来。
“这么好吗！”哥哥一下子来精神了，“那我还能多带十几次集训！”
我忍不住笑，哥哥有时候和个小孩子差不多。
晚上开会的时候明焰也回来了，她刚从婚礼回来，一脸疲惫，但还是硬撑着过来看完了所有资料。她伸手点了点学生名单：“这个何悠然是谁家的？一共三百来只妖兽他一个人就打了一百多只？”
哥哥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灰城的何元家，油嘴滑舌的臭小子。”
“何元？他好像也只是一般般的水平啊。”明澋在旁边疑惑的接了一句。
我坐在明焰旁边，探头去看何悠然交上来的个人资料和履历，他的履历特别简单，之前居然一次集训也没参加过，老师那一行写的是罗鹿鸣，不过也没跟着参加多少活动。
“能打下那么多，灵力很可能快到三级了，而且也能算是半个天才了，”明焰说，“他有组队吗？”
“没有。”我说。
“那是真的厉害。”明焰似乎对何悠然的表现很惊讶，“他肯定是第一了，不过我看剩下的几个学生也有好几个表现不错的，而且这人这么拔尖他们肯定不乐意……要不这样吧，往年都是选前三奖励，这次选前五，免得他们乱说话。”
“那还得多两份奖金，能拨的下来吗？”我说，“要不把我哥的工资先拿去用算了。”
哥哥在旁边喝果汁，警惕的抬起头：“什么？谁要动我的钱？”
“没人动你的钱，你个财迷，”明焰翻了个白眼，“这点钱还是有的，再说了这次也本着给他们留个好印象，财务区和老不死不会不同意的。”
“干嘛跟钱过不去。”哥哥小声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