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小田牺牲了,牺牲在大战之后,这对朱慈灿打击颇深,有点像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悲伤。
朱慈灿清楚的记得出兵那晚经过橘子洲大桥小学堂,那个站在队首探头探脑的小屁孩身影,朱慈灿当时恼怒的挥手让他们回学校,谁知道他们一帮半大孩子在小田带领下又跟在队尾。
小田是个孤儿,前几天刚满十五岁,竹竿一样瘦不拉几的半大孩子,人特别机灵…
强行压制住悲伤,朱慈灿呵斥了杜度一番,又警告他,要不是念在陈安的承诺,他真想全斩了,别他妈的不知好歹。
朱慈灿不介意下四旗闹腾,现在有几万孙传庭的秦军压制,还有蒙古人协助,蒙古兵巴不得把他们全杀了。
抽签简单的很,就用三万粒喂马的黄豆放进几个碗口瓦罐,华夏土生土长的黄豆内经常有杂色豆,从中挑出三千粒杂色豆混入黄豆粒中。
抽签开始后,下四旗除了杜度和瓦克达免签外,其他人在蒙古兵幸灾乐祸监视下排成十几列纵队摸黄豆,谁抽到杂色豆立马会被蒙古兵隔开。
内外下四旗还有近三万人,三万人战战兢兢的把手伸进决定生死的瓦罐,摊开手若是黄豆免不了欢天喜地,摊开手若是杂色豆很多人瘫软在地甚至于尿失禁。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蒙古糙汉子立马会架起他们吼:“走起吧你,狗一样的东西,你们女真人不是挺牛逼吗,怎么还不如我们鞑子勇敢。”
三万人的生死局花了大概两个时辰,几千倒霉蛋全被集中在城内缺口,杜度看着哀嚎的倒霉蛋跑到朱慈灿面前讨好:“将军,要不把汉人换成满人,”
明明在朱慈灿眼皮子底下抽签,也不知道怎么的,倒霉的多是汉人包衣,这些人撕心裂肺的求大明将军高抬贵手。
朱慈灿咬牙切齿道:“汉人从贼,罪加一等,”
杜度再跪舔道:“那,要不奴才再添满三千整数讨个吉利,”
因为不足三万人,所以签到杂色豆的也不足三千。
朱慈灿是不懂这些人脑思路,感情死的不是他杜度。
刚准备行刑,十几艘补给船适时赶到城北码头,这么大的决战,消息早就传遍大运河两岸,王府船队听见消息开足马力连夜赶了过来。
有了弹药补给朱慈灿立马喊停了准备行刑的秦军,唯刑与罚不可假手于人,论震慑人心还是得排队枪毙。
没多久,成箱的弹药被抬入刑场,朱慈灿看着这些金灿灿的子弹终于心安了。
有了子弹,抗虏卫立马又变成虎狼之师,当一千名拿着二子改式膛线步枪的抗虏卫逼近刑场,没人敢哭闹了,更没人敢挣扎了。
这个时代,不管汉人夷人对于火枪火炮有种天然的恐惧,当然,后世人一样天然恐惧枪炮。
一千杆膛线步枪只几轮填装开火,刚刚还像菜市场的三千倒霉蛋瞬间安静下来,当然,有些人还在临死前的肌肉抽搐。
集体枪决后的济南城下,其实能拿得动枪的也就这千余人,可这些人只要看向哪方向,哪方向的女真兵蒙古兵止不住的集体后退,他们是真的怕了,怕这些枪口会对着他们开火,怕这些枪口走火…
秦军总是会走的,靠人不如靠己,一场血战过后,能存活的已经蜕变成虎狼之师百战精锐,所以,千余人足够镇压四五万俘虏。
果然,接下来这几万俘虏乖巧的像个孩子,甚至于讨好般抢着砍下族人头颅,又小心翼翼的把吉王府官兵遗骸成排抬放。
拿枪警戒的存活官兵泪目看着一具具战友尸骨,有些肠流一地,有些四肢不全,有些被劈开了头颅,有些即使死了还死死保持拼刺姿势,他们手上的枪怎么也掰不下来。
牺牲并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同袍,一幅幅鲜活的面容,一祯祯永存的记忆,《诗经?秦风?无衣》有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一战,搜寻到的尸骨,光抗虏卫就有一千六百三十四人,这还不包括已经运回长沙的五百余具,不包括苗石追击阿其那哈产生的伤亡。
这一战,三千吉王卫,除去一千骑兵外,倒下了一千八百三十人。
这一战,三千白杆兵只存活十一人。
这一战,三千五百(补入三军内)北方民间好汉仅存活三百三十人,追随苗石的绿林骑兵死伤犹未可知。
这一战,被囊括的山东百姓有两万三千余人,他们无一生还。
这一战,全歼上四旗(包括汉人包衣)四万余级,杀下四旗一万五千余级,蒙古骑兵三万一千余级,杀汉降军五千三百余。
以区区一万人围困十二万(加上汉降军远远不止),并且在两个多月时间顶住内外夹攻,并且歼敌近九万,这已经是人类战争历史上最大的奇迹。
遗憾的是,即使掘地三尺,也没找到多尔衮和豪格头颅,不知道是被踩烂头颅(很多尸体面目全非)还是真的潜逃了,不过阿巴泰首级倒是找到了,除阿巴泰外,还找到牛录额真千余级(辖三百户),甲喇额真百余级(辖五个牛录一千五百户),固山额真三十三级(中小旗主),以及一个贝勒阿巴泰头颅。
事实上肯定不止这些有价值头颅,围城两个多月,城内弹尽粮绝早就蓬头垢面瘦脱了相,所以很多尸体面目全非,很多寂寂无名无人认识。
无所谓了,校长早就来信叮嘱无须再解送头颅,所以朱慈灿下令把这数万级头颅全部垒在蛛网阵角堡楼四周筑京官,稀泥加石灰搅拌后像砌墙般层层垒叠,为了防止瘟疫,朱慈灿命令用石灰桨桨表人头面目,朱慈灿再命令,把这些女真无头尸身丢弃于内外六道壕沟内埋葬。
朱慈灿再命令,连夜锯木板订制棺椁,考虑到春尽夏至,所有烈士入棺前用生石灰加木炭消毒祛味,再高价征调运河上所有河船火速起运战友魂归故里。
当然,北方民间好汉遗骨肯定就地掩埋,再加上秦良玉体谅运送遗骨回四川路途遥远,所以三千白杆兵也只能埋葬在济南。
于是朱慈灿再下令在济南城外千佛山,也就是砍伐树木构筑蛛网阵地遇见躲藏百姓那个小山头建造烈士陵园。
小山头算是千佛山余脉,周长十二里和济南城差不多,朱慈灿命令四万俘虏日夜赶工复制出一个蛛网阵地,不过这六道壕沟和内外十六个堡楼全部是青石铸造。
花了两个多月建成的烈士陵园正南门立三丈高石柱,上书:济南围剿战英烈园。
左下方一竖小字勒令:毁坏陵园者诛九族。
朱慈灿四方寻访民间好汉家眷,愿意去长沙的全家送回长沙府,不愿意离开故土的一次性补偿三百两抚恤金,并且承诺子孙家眷可凭文书获得吉王府庇佑。
朱慈灿再留了五万两白银聘请民间好汉伤残士卒守护陵园四时扫祭,并且承诺资金耗尽可写信至长沙府索要资费。
朱慈灿忙完善后诸事又拖延了月余,一直到吕玉芳为他诞生了一个儿子,吉王朱慈灶亲笔来信催促犹未动身南归。
朱慈灿每天会去烈士陵园拔草,夏日的野草疯了似的拔完一茬又一茬,拔累了的朱慈灿经常幕天席地仰躺在陵园山顶发呆。
不是朱慈灿不想回长沙,而是无脸回长沙,当初被他煽动的三千同学,现在,还剩几人,他无颜也不敢面见家乡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