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的目光如月色轻柔,诚然的赤心如明烛跳动,段玉良心中默默祈祷着,许久未见的故人能够洗心革面,放下仇恨。
“哈哈哈哈。”段良成扬天大笑着,眼中早已视万物如荒芜,那颗复仇之心从未退缩,他盯着段玉良道:“天雷降世?老天如果真的开眼,早就该把你们这帮搬弄是非的小人给劈死!我从娘胎里出生之时,就已经想到这般下场,即使我粉身碎骨,落入无间之道,也绝不后悔!”
“等着吧,等着吧!”段良成忽然起身,双臂伸入空中,仿佛虔诚的信徒在向上天祷告,口中念念有词:“他会来的!他会来的!他一定会将你们一个个的带走,带到那混沌不堪的妖间炼狱之中,你们一个个的等着他的审判吧!”
段玉良看着他狰狞的面孔,段良成乌黑的眼珠中闪着紫黑的光芒,心中大震,道:“你说的可是乱世妖王?”
“呵呵呵呵。”段良成诡异的冷笑着,惨白的面色再度充满紫黑色的血液,盯着虔诚立道:“你最好快些离去,否则到时后悔莫及!”
虔诚立看着段良成空洞的眼睛,心中忐忑万分,难不成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又为什么再三警醒自己要远离夜丰城?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段良成挣扎着想要冲破牢笼,可是他也只是白瞎工夫。紫黑色的血液在他体内流动,瘦弱的身躯忽然肿胀起来,一股冷风袭来,他整个人都浮在半空中,听到他冷冷的笑着,道:“青柳只不过是所有计划的第一步,本来想要借机除去段玉良,谁知道让你侥幸活了下来!但是你根本逃不过宿命,终究要毁灭于妖风之下!”
虔诚立见他体型慢慢变大,形态也在诡异的变化,随即拔剑上前,让段玉良站在身后,道:“你在胡说什么?”
段良成盯着虔诚立,道:“你莫要逞能,最好乖乖回去的好!”
“嘭”的一声,金铃被震开,段良成化成一滩紫黑色的血水落在地上。
“他自爆了!”龙女惊叹道。
“自爆?”虔诚立疑惑的看着地上的黑血,可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段玉良缓缓闭上眼,道:“这是妖术中常见的自杀方式,那些自知罪孽深重的妖怪为了日后还能轮回,只有自爆得以求得上苍最后一丝谅解。”
“他还能再轮回?”虔诚立惊讶的问:“他都这样子了,还可以得到上苍的谅解?”
“不知道。但这样做也算是他已有悔改,上苍有好生之德,想必还会允许他轮回一遭,只是不能再做人罢了。”
黑血顺着地缝慢慢渗透在地下,咕嘟咕嘟的小气泡在不断破裂,慢慢的地上的黑血都渗入到泥土之中,流向暗无天日的地底。
虔诚立看着悲痛难忍的段玉良,轻声问道:“刚刚说的乱世妖王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那只是一个传说,一个有着上千年的传说。”说着段玉良的目光紧紧锁在虔诚立的身上,那柄玉清剑微微闪着光芒,腰间的苍魂珠仍是沉稳不动,虔诚立脸上挂着无数的困惑。段玉良语重心长的道:“不过有一件事他说的很对,就是你该回去了,这里你已经不能待下去了。”
柳妖之事已经弄得明白,段良成诱导青柳在城中霍乱,这才酿成惨祸。在城中流传多年的大姑娘的传说也寻清真相,虔诚立此番前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可是藏在幕后的黑手还未找出,他还是不会轻易离去。
“我不走,我还要抓出幕后黑手呢!”虔诚立已经猜到段玉良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他着实想不到自己精心设计的身份竟然输在一颗不起眼的黑珠子上,但他内心的好奇和冒险精神在督促着他不能就这样回去。
段玉良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面色忽然变得严峻,斥声道:“你必须走,这里的事本就不是你该插手的!”
虔诚立看着段玉良眼中的凶光,在那严厉斥责的声音中还包含着一丝父辈的关怀。他看看一旁的龙女,道:“龙姑娘伤势未愈,我岂能就这样丢下她不管?”
“她的事你不用担心,老夫自会处理,而且金胜光还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好担忧。”段玉良语气之中的坚定,彷如一座大山向虔诚立压来。
虔诚立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反驳段玉良,如果就此表明自己的身份那样只会让他有更多的理由将自己劝返。无奈的他只好看看一旁的龙女,希望她能说些什么话,让自己留下来。
龙女不敢去接虔诚立的目光,微微的低下头,装作疲惫的样子。她心里明白,段玉良想要保护眼前的这个生瓜蛋子,而她继续与他同行只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段玉良看着四下无望的虔诚立,道:“明日一早你便离开夜丰城,倘若再不离去老夫就叫巡防营的军士将你抓起来,当做敌国奸细处理!”
虔诚立见诉求无望,只好失落的低下头,偷偷的瞟了龙女一眼,龙女也偷偷的看着他。二人不再言语,各自看向他处。
威严的管制府内瞬间变得沉静下来,青嫩的枝芽正在悄悄生长,无趣的蝈蝈藏在草缝之中发出扰人心乱的噪音。虔诚立回到房中,憋屈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满是怒火却无处释放。
龙女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三颗金铃,轻轻晃动的金铃“叮铃叮铃”的响着,她在回想着短短几日里虔诚立和她之间的事。从在风来阁初遇到青柳客栈中挺身而出,再到木屋外及时救难,后来这傻小子为了救治自己竟然铤而走险的前往妖市寻医。她在人界活跃多年,还从未见到如此侠肝义胆之人。
段玉良站在大堂之上,遥望着远处的望川峰,心中默默感叹着世事无常,青柳,柳丁卯,段良成,金胜光,龙女......还有封印在西舟山中的苍狼王,这些都是妖,可是他们之中谁又真的是凶狠残暴之妖?青柳为了大姑娘的安全而除去那些妄自菲薄之徒,宁可自己身处险地也不肯让段良成伤害大姑娘分毫。段良成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他为了替家人报仇,又做错了什么?即便是被封印在西舟山中的苍狼王,当年也是万妖追随的领袖,他们为了自己的种族而战,又有什么过错?
是人错了?还是这冥冥天道有错?就不该在这世上将人和妖分开,他们本就和平相处的在这片土地上,不知是什么缘故将人和妖界线划分的如此清楚,对于妖的定义也从不来没有什么好词来形容。
或许,这一切都是源于心中的感念所致。
妖者,异也。众人向往则为同,一人背驰而为异,那么第一只妖又是因为什么才与众人背道相驰?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接下来他能做的只有为这片热土最后的和平而奋战。
月光洒在僻静的院落中,柳枝微微晃动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摆动,蛰伏已久的猫头鹰忽然飞起,向着无尽的夜空中翱翔。明亮的烛火被一层暗黄色的灯笼罩着,地上的光影闪动,看不清任何,轻轻摆动的衣角卷起一丝小风,地上的尘埃慢慢滚动。
漫步在泥土地里的壁虎忽然猛地窜上树干,松软的泥土开始微微震动,一股黑色的水流慢慢从地下涌出。
庭院中的人看着黑色的水柱渐渐高起,隐约中已经形成一道人影,举起暗黄色的灯笼照了照,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你终于来了。”持灯的人声音沉闷,显然是在压着自己的嗓子说话。
段良成从地底涌出,抖了抖身上的尘土,道:“此等大法甚是消耗元气,恐怕近日里不能再为君主办事了。”
“无妨无妨。”持灯的人冷冷的笑着,脸上得意的表情难以掩饰,道:“他们现在的心思一定都聚集在西舟山上,根本想不到我们真实的目的。”
“还好虔诚立那小子不会使用手中的宝物,不然今日必是难以脱身。”段良成拍着身上的尘土。
那人淡淡的嘲讽道:“去之前你不是还信心满满的吗,怎么会落得如此狼狈?”
段良成甚是不悦,可是他自知是自己大意,也不敢顶撞,只有灰溜溜的道:“既然第一步已经做好,那么接下来就是等着虔诚立离开夜丰城,然后再去要了段玉良的狗命。”
持灯人听着段良成的话,显然是怨气难消,制止道:“不不不,我们接下来什么都不做,就是静静的等。”
“等?”段良成更加不理解了:“为什么?还要留着那老小子有什么用?”
持灯人缓缓的解释道:“他们既然已经察觉到了我们,就不会再放松警惕,此刻贸然出手,只会被他们抓个正着。现在我们就该隐藏起来,我们在暗,他们在明,还怕没有机会要段玉良的命?”
段良成心中纵使再有多少怨恨也只能乖乖听话,他看着那人缓缓转过身子,不禁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