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群看着石钟山面露沮丧,如万念俱灰一般,那双坚毅的眸中不禁有些红润,他不敢去听父亲接下来要说的话,生怕真的是他猜测那样。
“来吧,跟我到前堂里去,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真相吧。”石钟山灰头丧脸的摆了摆手,向着前堂走去。
轻风不急却能动摇树叶,安静的院落里传来几声微弱的虫鸣,一片枯叶挂在树梢上摇摇欲坠。石群跟在石钟山的身后,举步艰难之中竟觉得初秋的晚风已有些刺骨。明亮大大堂之上站立着些许人影,虔诚立他们已经回来,正和段玉良他们交谈着追寻的情况。
石钟山看到虔诚立那飞舞的眉毛,灵动的眼眸就像是看到了帝君亲临一般,心中潜藏的秘密不敢多有隐瞒。走到大堂前,他停下脚步,看着那张平日里常坐在后面批阅文书的案桌,案桌之上悬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道:清正廉明。摆在桌上的大印如山岳一般稳健,道道箭令威风凛凛的竖在桌上,不禁让他心头一震。
石群看到父亲踌躇满怀的样子,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或是拦下父亲,叫他将责任推在那狐妖的身上,或是看着父亲上得大堂之上将自己累累罪行吐露出来。
段玉良见到石钟山站在门外,一脸丧气模样,问道:“石大人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没有从惊吓之中缓过来?”
石钟山慢步的走上前来,双目无神的摇着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叫道:“太子殿下宽恕,段大人宽恕啊!”
众人皆是震惊的看着石钟山,实在不知道这又是闹的哪一出,站在门外的石群也是震惊。他虽已知道父亲是闹妖之事的幕后黑手,却未曾想过堂上众人还有太子。细细想来,也只有那背剑的年轻人虔诚立符合这个身份了。
段玉良瞪了一眼金胜光,金胜光只好撇着嘴像个受气包一样静静的站在那里,不敢说话。随后众人又将疑惑的目光看着虔诚立,石钟山口中的段大人一定说的是段玉良,可是太子之人又是谁?眼下堂中除了段玉良,也只有虔诚立是人了。
虔诚立也是一脸诧异的看着石钟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苦心掩藏的身份就这么被暴露了,不过他还不清楚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竟能让这个素未谋面的人识破自己的身份。
石钟山连忙叩首在地,嚎叫着道:“殿下恕罪啊,城中闹妖之事皆是我一人策划,与我儿无关。还请殿下看在我儿一片诚心除妖的份儿上免去他的死罪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要么吃惊的看着石钟山,要么惊诧的看着虔诚立,只有段玉良目光如炬,看着门外的石群。石群垂着头,“噗通”一声也跪在地上,那健硕的身躯瞬间变得渺小羸弱,空寂的院落里他竟如一块砖头大小。
龙女吃吃的道:“原来...原来你不是朝中大官的公子....你是...大晔朝的太..太子...”
虔诚立蓦然回首,看着龙女惊讶的面容,一双剑眉拧成麻花模样,缓缓道:“我...其实我...”
龙女稍作舒缓,淡淡一笑,道:“没事的,我还好,不如你先听听石大人要说什么。”面上龙女表现的静如止水,毫不在意,实则心中已是波涛汹涌,情绪震荡,看着眼前的众人都在等着这件事情的结果,她也不便在此多问。或许,她的心里早有了这一刻情形,所以才显得如此平静。
众人看着虔诚立,现在他不说话堂中之人已无人敢张嘴。原来不知其身份的时候,段玉良还能当做长者相问,而现在既然石钟山说出了虔诚立的真实身份,那就只能由太子来问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
虔诚立转头看着段玉良,回应他的只有轻轻的点头,那双明亮的眼眸中含着些许悔恨,但也无可奈何。他明白了段玉良的意思,也懂得了石钟山对自己身份的尊重,缓缓道:“你是怎么识破我的身份的?”
石钟山颤颤巍巍的道:“罪臣害怕段大人查出此事原委,所以故作昏迷在府中偷听,只听那老神医说起东宫之主不在东宫。”他顿了顿道:“听他这么一说,罪臣忽然想起殿下的面容来,颇与圣君龙颜像似,而且还有大帝师段大人相伴,想来就是殿下您亲临南通了。”
虔诚立听完这话不觉发笑,想不到自己精心设计的一番说辞毫无用场,竟被石钟山一眼就识破了身份,看来以后出行不仅要伪装身份,还要懂得易容改面之术。他看着段玉良淡淡道:“那么段大人想必在夜丰城时就认出我了?”
段玉良急忙拜首道:“回殿下,老臣确实在夜丰城初见就起了疑心,只不过出于各种原因不敢相认。”
虔诚立笑道:“你这老头子,早知道我的身份还不明说,父皇命你为大帝师想让你传我一些本事,结果你倒是好,一股脑跑到夜丰再也不回帝都了。”
段玉良道:“殿下天资聪慧,未得老臣传授已通玄门之境,这番话实在是羞煞老臣啊。”
虔诚立道:“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倒要听听这位石大人是怎么谋划这南通闹妖的事!”
石钟山惶恐的再度叩首在地,道:“罪臣不敢欺瞒,这就将此事原委向殿下一一道来。”
石钟山听闻夜丰城中传出闹妖的事情来,陡然间自己心中生出一计,他想假扮狐妖在城中引起恐慌制造混乱来体现自己的能力。先在暗处命李彪打造了一副兽爪,再让他去城中专门挑选外来人员或者流浪乞讨之人下手。选这样的人下手有一个好处,他们的亲属一时之间难以辨认尸体,他就可以借着种种理由快速火化尸体不留证据。
石钟山跪在地上忏悔的道:“是罪臣一时贪功好进才酿下这等祸事,夫人与犬子都不知情,还请殿下宽恕他们。”
虔诚立愤怒的道:“好你个石钟山,为了自己功劳簿上可以多添一笔就犯下如此滔天罪恶,你可知在大晔律法中官员犯罪该当何处?”
石钟山不敢抬头,他的下场早已想得明白,道:“理当满门抄斩。”
虔诚立道:“既知有此下场,当初何必冒生恶心?”
石钟山不敢回答,也没有脸面说话,只是叩首在地一言不发。石群跪在门外,看着父亲的背影默默哀叹,曾经他虽然有过小聪明,为了升官多次行舞弊买官之事,也曾为了展现自己的能力故意在西山扮鬼吓唬百姓,这些事情在他眼里都还算可以理解。可是真的听到父亲口中说出指示李彪暗中杀人的事来,那颗纯正刚毅的心还是坚持不住,慢慢崩坍的情绪使他羞愧去见堂上的孟一凡。
虔诚立问道:“那李彪现在何处?”
石钟山道:“得知事情将要败露,他已自刎谢罪,罪臣将他的尸首扔在后院井中。”
孟一凡听到这话松了口气,难怪自己追寻不到他的下落,果然他已不在人世。
段玉良盯着石钟山,想不到堂堂一州之首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实在叫他心寒。不过他的心中还有一些庆幸,南通城闹妖的事既不是孟一凡所为,也不是段良成所为,这样的结局实在令他匪夷所思。
“兽爪呢?”虔诚立追问道,那可是此案的关键证物,不能遗漏,免得日后石钟山突然反悔不认账。
石钟山哀声道:“都随那李彪的尸体扔在了井中。”
虔诚立向柳丁卯道:“还请丁卯兄前往后院之中,将李彪尸体和那兽爪打捞起来。”
柳丁卯正想答应之时,忽听石群道:“不用了,让我去吧。”晚风清冷,吹过他的脸颊,那个本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对将来自己的道路充满无限憧憬的年轻人,现在看起来竟如初秋的枯叶,慢慢萎靡。
虔诚立也知石群心中所想,如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淡淡道:“那好,就请石公子亲自去一趟吧。”
石群缓缓起身,双目茫然的向后院走去。柳丁卯怕他趁机毁灭证据想要跟着前去,虔诚立一把将他拉住,看着跪在地上的石钟山道:“我想石公子与他父亲不同,他的心中要磊落的多。”
不一会儿,石群带着两个卫士回来,他手里拿着一副精心打造的兽爪,尖锐的爪尖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其中间距正好模仿着狐狸爪的样子来打造。两名卫士抬着李彪的尸体放在大堂之上,孟一凡看去就是那夜与他缠斗之人。
虔诚立看着地上的尸体道:“孟公子可能辨认的出这具尸体?”
孟一凡肯定的道:“正是此人在城中作恶伤人。”
眼前铁证如山,纵使石群有千言万语也不能掩藏父亲的罪过,那颗炽热的心渐渐的冷了下去,看着地上的李彪,心中徒增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