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听见了响动,转头看看这柳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空气中却传来一种特别的气味,那种气味在内陆的夜丰属实罕见,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楚——一股很浓重的海腥气,小时候游走四方的时候,见过常年在海上跑船的人,他们的身上就常常附有这样一股气味,只不过这股气味比那些跑船人的气味还要重。
大姑娘起身转到破屋前,那股子海腥气越发的重,只见她微微一笑,道:“姑娘出来吧,你这一股子海腥气,藏不住人的。”
龙女和虔诚立躲在树后,得知行踪暴露,像是两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羞涩的走了出来。
柳叶慢慢垂下,随着枝干轻轻摇晃。
“不...不好意思...我...”龙女支支吾吾的,羞愧的小脸比大姑娘的衣服还红。虔诚立大大咧咧的笑着,不忘抓着后脑勺,拼命的挠。
大姑娘看着他们,早知道他们不是来往的客商,也知道自己现在又陷入了一些传言之中,早已习惯的她表现的十分坦然:“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你们又不是头一个这么跟着我的人。”说着她想起了曾经在她身后的无数双猥琐的眼光,心中不禁厌恶。但见他二人郎才女貌的,不像是什么坏人,也就没有动怒。
虔诚立尴尬的看着龙女,心中的怨气一下子是挡不住的外泄:“你说你,一个姑娘家,身上怎么有这么难闻的味道。”
龙女听见这番言语心中自是不爽快,一个巴掌拍在虔诚立脑门儿上,怒气冲冲的道:“还不都是你,非要走的这么快,叫我毫无准备!”
“准备?”虔诚立一直认为一个女孩子家再是闯荡在外多年,最起码的个人卫生还是要搞好,十分不理解的道:“你这是几天没洗澡了,才搞得这般味道。”
“你...”龙女自知这是她身上自带的气味,无论怎么洗都不会除去,只有每天在身上涂抹适应的香粉才能掩盖,只是一时着急忘了,可这又不能跟他讲。面红耳赤的龙女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只能朝着柳树狠狠的踢了一脚出气。
茂盛的树冠像是感应到什么,明明这一脚不足以撼动这棵百年大树,可它还是摇摇晃晃的。四散的柳叶忽然洒下点点树汁,空气中多了几分绿植的清香,仿佛远方的风吹来了山谷中的花香。
大姑娘在一边看着他们自顾自的打闹,轻轻咳嗽一声,示意这里还有她的存在。虔诚立和龙女也忽然反应过来,现在不是争论这件事的时候,被人抓包现行,还在肆意打闹,属实不像话了。
“不好意思啊。”龙女还是怀有歉意:“我们就是出城溜达溜达,正巧看见你来到这里,所以才跟过来看看。”
大姑娘不相信她的话,可也不在意她编的借口,道:“你们来这里干什么的,受什么人指示的,我都不在乎。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学了那些人,年纪轻轻的就在背后乱嚼舌根。”
她说这话时表面上显得平静,可是眼神中流露出点点凶气是让人足以感受的到。说罢她向城里走去,忽又转身道:“两位小娃娃,眼看天就黑了,不打算回去吗?”
虔诚立和龙女面面相觑,也不好多说什么,失落地跟在她身后,三人一起向夜丰城而去。
西边的落日眼看就要沉睡,东边的明月即将升起,红霞如绸缎般铺在天上,与囤积的黑云形成鲜明的对比。渐渐升起的明月宣告着夜幕降临,几点星光松散的点缀在墨色的空中,大风忽起,夜色变得更加沉重。
夜丰城中依然是一片祥和与喧闹,万家灯火点亮了夜幕下的黑暗,疲惫的脚夫靠在墙根儿歇息,细数着今日的收入;勤快的店小二还在忙碌着,时不时擦去额头的汗珠;巡逻的军士在城中转着,在他们脸上一直都保持着警惕与庄严。
肃静的管制府也停下了匆忙的脚步,言文悦和段玉良坐在房中,神色严肃,默默不语。莹莹烛火照在他们的脸上,深邃的眼眸中藏着诸多烦躁。
段玉良摸着自己的酒葫芦,褶皱的皮肤如同群山中的沟壑,糟红的鼻子像是深山中盛开的红花,沉寂良久的他忽然开口:“暗线可有线索提供?”
言文悦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忧愁,道:“还没有,近几年那些妖怪好似得到了什么消息,都藏的很深。”
段玉良失落的看着手中的酒葫芦,又看向漆黑的夜空,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你还记得那个青柳客栈中的年轻人吗?”
言文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我正在想着他的来历,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
“八成是宫里来的。”段玉良想起悬挂在他腰间的墨色珠子,似乎有些眉目,语气十分笃定:“瞧他一身打扮虽是江湖侠客一般,可是那白净的脸蛋却不像是常年在外,风餐露宿之人。”
言文悦颇感认同,道:“的确,他身边的姑娘也透露着不俗的气质。”
段玉良摸摸自己的鼻子,想起最近的事情浑身就难受不得,心中的糟乱一股劲的涌上头来,不耐烦的拍拍桌子,起身向外走去。
言文悦眼前也是一头雾水,城中的凶案尚未结果,如今又出现了一个神秘男子,这下他都不知道先处理哪件事好。
他们二人虽是毫无头绪,可是有人却发现了线索。虔诚立和龙女回到青柳客栈,还没来得及休息,龙女就把他拉入房中,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
“生瓜蛋子,看见了吗?”龙女压着自己的声音,生怕别人听见:“那棵古怪的柳树。”
虔诚立不慌不忙的倒杯水,慢慢的道:“柳树怎么了?大山之中有棵百年老树岂不是平常之事?”
龙女却是一惊,看着眼前的这个傻小子,道:“什么叫平常之事?你再给我找一棵出来!”
虔诚立一脸的满不在乎,大大咧咧的道:“那有什么难处,帝都东边的天林苑多的是,别说这柳树,就是楠木都能找上几棵!”
龙女看着他,质疑道:“天林苑可是皇家林园,你怎么能知道里面有好几棵百年大树,难不成你是皇家亲属?”
虔诚立觉得自己的话好像有些错漏,忙不迭的解释道:“嗨,我怎么能是皇家亲属呢,只不过好奇,偷偷摸进去过,那么一大座山呢,总有防守松懈的时候!”
龙女一副见了稀奇的模样,开着玩笑般道:“哟,看不出,你还当真有些本事呢,有机会叫我瞧瞧你的身手,让我也对你多几分仰慕。”
虔诚立听出她言语中的讥讽,生怕接下去再说出什么有错漏的话来,赶忙追问着:“你说那棵柳树怎么了?”
龙女捏着金铃,让它们不能作响,徘徊在屋中慢慢地道:“咱们没有靠近的时候,那棵柳树的枝干一直在大姑娘身后摆动,等到咱们靠近的时候那棵柳树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粗健的枝干忽然展开了防御姿态。”
虔诚立一本正经的回想着刚才的画面,自己头一次学着跟踪,又是跟着一个妇人,难免有些紧张,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看柳树,心中自是一片茫然。
“啪”的一声,龙女一个巴掌拍在他的脑门儿上,看着他猥琐的表情,喝斥着:“你这不要脸的后生,是不是只顾着偷看大姑娘了!”
虔诚立浑身一震,手中的茶碗跌落在桌上,洒出的水流在身上都顾不上清理,慌慌张张的道:“我...我...”
话音未落,突然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矮胖子冲了进来,右手持二尺桃木剑,左手里拿着一道黄纸,纸上用丹砂画着一些符咒,两撇小胡子随着张合的嘴巴肆意跳动:“就是她,这个深海里来的妖怪,城中的命案定是她的作为!”
虔诚立已经站在龙女身前,健硕的身形将龙女遮的严严实实,义愤填膺的道:“哪里来的鬼道士,在这里胡言乱语。”
矮胖子两眼露着凶光,恶狠狠地道:“你这白脸小子少管闲事,莫要动起手来,毁了你这俊俏的脸蛋,小心找不到好媳妇儿!”
虔诚立看着他身后的几个彪形大汉,各个都是满脸愤怒,恨不得马上将她撕碎。他左手已是暗暗握拳,右手也在摸着桌上的剑,道:“你说话可要讲个证据,在大晔之内一切都要按照法度行事!”
“证据?”矮胖子咬着牙,眯着眼,振振有词的道:“证据就是她身上的气味儿,那一股子海腥气,要不是深海里的鱼妖,哪里来的?看她那勾人的眼睛,难不成已经将你的魂勾了去?”
虔诚立这下可是怔住,屋中的气味确实有点厚重,他也确实没有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