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小声点？人家就在隔壁。”白穆说。
“没事，当时装修的时候我没提别的要求，就提了一个：隔音要好。”
“......”
“我又想了想，还是见一面吧。毕竟，让访客吃闭门羹也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再说，人家还是为了投奔我们而来。”郭兴又改变了主意。
“......”
郭兴啊，你不会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从无比固执变得十分善变了吧？
当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会议室的时候，李柘一正在无比专注地玩着一次性茶杯。
“你们的一次性茶杯质量还不错呢。”
见两人进来，他抬起头，露出无邪的微笑。
郭兴回答：“不光一次性杯子，我们产品质量也不错的。”
“这位是郭总吧？您好，我是李柘一，来自中沙电池。”李柘一站起身来，主动介绍自己。
像是一个初入幼儿园而试图认识新伙伴的小朋友。
“我是郭兴，请坐吧。”
他和白穆并排坐在李柘一对面。
李柘一的表情掺杂着激动与紧张。
白穆有些纳闷：他到底是个什么背景呢？
真是中沙电池的人吗？
想到这里，他主动发话：“李柘一，不管怎样，今天你到我们这里来，便是我们的客人，更何况你还表达了加入我们的兴趣，因此，我觉得，郭兴和我应该一起跟你聊聊。但是，我们也都挺忙的，我相信你的时间也很宝贵。能不能快速介绍一下你自己的背景，然后说说为什么你想加入我们，加入之后能干什么？有什么想法？”
“好啊好啊，这也是我的想法。”
“好，请讲吧。”
“郭总好，白总好，我叫李柘一，今年30岁，来自丘宁市......”
“捡重点的说，我们这不是招聘面试。”郭兴打断了他。
“......那好......”李柘一看上去有些委屈，“我是楚工大学物理系研究生毕业的，毕业后一直在中沙电池干到现在，担任他们动力电池的技术总监，直接向段总汇报......”
“段总？是段武平吗？你直接向他汇报？”白穆急忙问道。
他不敢相信，李柘一这么年轻，竟然就担任中沙电池的技术总监了，而且直接向段武平汇报！
而且李柘一的学历也很过硬，楚工大学虽然整体名气不如燕华大学和中经大学，但理工科毫不逊色，尤其是电化学相关领域，可以说跟燕华大学不分伯仲。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这人绝对是难得一见的技术人才！
“是的，段总是我直接领导，所以我刚才说，白总您去见段总的时候，我看见过您。”
“那你一定知道，我们曾经探讨过合作可能？”
“我并不清楚细节，因为我不负责氢能源电池相关技术，只是聚焦在动力电池之上。不过，我的确听说了，你们此前在国家专项上合作过氢能源电池，也在沟通进一步合作的事情。”
“合作已经停止了，你们选择了别人。”白穆盯着李柘一的眼睛。
他很少在男人脸上看到这么大的一双眼睛。
如果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李柘一则有一扇落地窗。
李柘一这会儿似乎已经淡定下来，迎着白穆的目光回答：“是的，我今天一早就得知这个消息了。这也是为什么我马上过来找你们。”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白穆试图从他的眼神中获得更多的信息，可是没能如愿以偿。
李柘一的眼神如同镜面一样，在那儿你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
这个人，要么就极其单纯，要么就深不可测。
“我觉得，你们如果跟中沙电池合作失败，可能暂时就没有业务了，就有可能要寻找新的业务增长点，而这个新的业务增长点，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动力电池领域。所以，你们也许需要我，因为我懂动力电池。”
听到这里，白穆不自觉地看了看郭兴。
他觉得郭兴肯定会有所反应。
他们很久没有遇上对于自己的技术如此自信的人了。
刚才的陈晋虽然也很傲娇，但毕竟只是个投资人，隔行如隔山。
果然，郭兴问：“磷酸铁锂电池和三元锂电池哪个更好？”
白穆一愣，没想到郭兴竟然就直接上硬核问题。
在过去这些年，因为郭兴一直专注于氢燃料电池，白穆几乎忽略了，他对于动力电池其实也是有很深理解的！
他之所以没有选择动力电池方向创业，是因为他更看好氢能源的未来，并不是因为他不懂。
李柘一一愣，马上抿嘴笑道：“郭总也对我太宽容了，只是问了问一个基础问题......作为动力电池的两个技术流派，很难说谁更好，两者各有千秋，也适用于不同的应用场景。”
“举例说明。”
“首先，大前提，他们都是锂电池，既然是锂电池，那肯定就有一定的相似性，后面我所说的优劣势，其实都是基于这个相似性基础之上的。从能量密度来说，三元锂电池更高，因此，相同的空间下，尺寸相似的电池，三元锂电池提供的续航性更好，或者说，续航性相同的情况下，三元锂电池更省空间。”
“接着说。”
“当然，磷酸铁锂也有它的优势，它的耐高温性能更好，因此安全性相对更高，万一发生事故，不容易燃烧甚至爆炸。”
“还有吗？”
“但是从耐低温性能来看，三元锂电池就更优了。在低温环境下，三元锂电池依然能释放七成容量，而磷酸铁锂电池只能做到五成。从充电效率上看，三元锂电池的表现也更好，比如说，在10倍或更高的充放电能力倍率下，三元锂电池的充电恒流比可以达到磷酸铁锂电池的数倍。”
“听上去三元锂电池的优势更多？”
“不，虽然它的耐低温和充电效率上表现更好，寿命却不如磷酸铁锂电池，经过上千次充放电循环之后，容量就会下降得挺厉害......”
“那你认为，哪个路线会成为未来的主流呢？”
“我觉得它们会并存很长一段时间，三元锂电池更适合用于轻量的应用场景，最典型的就是乘用车，而磷酸铁锂则更适合对于空间要求没有那么苛刻，却对安全性要求更高的场景，典型就是商用车。”
“都是汽车领域嘛。”
“嗯，既然称之为动力电池，自然需要应用在对动力有持续需求的领域。哪个领域对动力有持续需求呢？必然是交通。可是飞机、轮船、火车这种庞然大物能够靠电池驱动吗？不用去计算，用常识判断，暂时都不可能，那就只剩下汽车了，不但相对重量更轻、体积更小，关键是市场够大。”
“那你怎么看燃料电池？”
“氢燃料电池？那跟动力电池是完全不同的逻辑，严格来说，它都不能算是传统的电池，因为它不储存能量，而是直接利用氢氧的电化学反应生成能量，与其说是电池，不如说是个发动机......”
“......不管怎么说，短期内有多个制约：第一，专利壁垒。现在很多这个领域的专利都是小日本发明的，他们不可能学雷锋让你白用......”
“......第二，政策导向。国家现在虽然开始大力支持新能源的发展，我也听说，工信部和发改委在进行一些顶层规划，推动新能源汽车的发展，但不可能撒胡椒面，一定有所侧重，而动力电池获得青睐的可能性更高......”
“......第三，产业基础。过去十年，我们国家的汽车行业和新能源电池行业都花了更多的资源投入在动力电池之上，而不是燃料电池，也包括中沙电池。这一点，相信白总能够从段总对您的反馈当中得知。有这个产业基础，为什么不乘胜追击，而要另起炉灶呢？......”
“......最后，市场前景。从成本上来看，动力电池的市场接受度就要远大于燃料电池，因为前者比后者要便宜许多。”
李柘一说完这些话，终于感到嗓子有点发干，便用他那细长的手指端起一次性纸杯，喝了一大口茶。
白穆忍不住瞟了郭兴一眼。
李柘一说的实在是太到位了......但是，郭兴今天上午遭到这么接二连三的打击，能够挺住吗？
尽管这小子说他已经武功精进到更上一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