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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人为奠基物,将他们埋入地基之中,这种做法其实并不新鲜。前世洛里安在翻阅商代史料的时候就看过相关的记载。

在那个蛮荒的年代,商人喜欢在兴建大型建筑时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处死战俘和奴隶,随后将他们的尸骨埋入地下,以祈求神明的恩赐,庇佑他们一切顺遂。

所以商代的宫殿、贵族学院、青铜铸造坊下都能发现累累尸骨,它们要么零碎,要么以扭曲的姿态蜷缩在地穴之中,让人很难想象生前遭遇了怎样的折磨。

如果按照诡秘之主的世界观,这些风俗,或者说邪恶仪式,也许真的流行于几千年前的西大陆。毕竟福生玄黄天尊就活跃于秦汉以前,更早以前的商代有邪神存在也合情合理。

只是如今,这种仪式居然在耶德宅邸复现了。

洛里安有种荒唐的感觉,前段时间他刚挫败了摩斯苦修会的仪式,今天却发现自己好像也是邪神信徒的子嗣。

“深渊之喉?从未听过的名字,也许是某个遗失在历史的隐秘存在……或者是某位大人物的化名……”

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耶德家族似乎变得陌生了起来——在身体原主尚且保有好奇心的时候,梅恩·耶德并不愿意将家族往事全部告知,只是零星讲了些无用的往事,然后告诉他:

等我和你的母亲离世后,你自然能知道一切该知道的。

这种神秘兮兮的话语让身体原主嗤之以鼻,他后来堕落了,流连于烟花之地,就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用邪恶仪式和活人性命为自己的宅邸奠基,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外传,耶德家的先祖也许是考虑到了自家名誉,才立下只有家主能够翻阅家族史的规矩。

但现在洛里安可以名正言顺地打开这本书了。

他收起背面的地图,将古籍翻了个面,打开第一页。这时他突然觉得指头一阵刺痛——书页的边缘割破了手指,殷红的血落在纸上,瞬间被吞没。

他一个序列8的非凡者,而且还是以身体天赋见长,居然在翻书的时候被割伤了手……

“应该是某种辨认的仪式……通过血液确认我是不是耶德家族的正统血裔。”

洛里安沉思片刻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过了一会儿,他果然看到桌上的书略微发烫,纸面像水面一样波纹荡漾,那些黑墨写就的字自动挪移,最后拼成了一篇精简的文章。

“先祖庇佑……不肖子孙洛里安敬上……”

洛里安郑重地双手合十,对着书本拜了拜。他用的是以前地球上的礼仪,不过考虑到先祖暧昧不明的来历,没准这种礼仪他们反而很受用呢。

打过招呼后,洛里安细心地读起书来。

耶德家族的兴起源自二百七十年前,当时他们还居住在间海郡,以贩卖皮毛为生——雇佣船只穿越间海,将弗萨克王国的廉价产品带回鲁恩,转手以昂贵的价格卖给贵族们。

命运的转变发生在家族史有载的第一位家主,他的名字已经不可考,或者是被刻意遗忘了。

耶德先祖在航船途中,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风暴,并在海流之中被卷向北海。

据说他在北海边缘目睹了“此生未有的盛景”,他沉醉其中,并得到了一位神秘存在的奖赏,成为了大风暴中唯一的幸存者。

从那以后,耶德家族渐渐放弃了皮毛生意,转而成为“那位”的摆渡人。为了取悦对方,他们驾船前往北方的一座无名岛屿,将船上的乘客抛在岛上。

片刻之后,汹涌的海浪会将惊慌失措的人们和岛屿一同吞没。

每当海水掩盖住哀嚎,耶德家先祖会在甲板上举行仪式,并一直等候到黎明时分。

这时会有一条小舢板朝他靠近,船上放着若干个木箱,里面装满了金币。

巨额的财富割断了耶德族人的一切良知,他们往返于北海与间海之间,干着血腥的勾当。

他们很小心,通常只对流浪汉、渔民或是外国人下手,偶尔也从各地典狱长手中购买死刑犯。

洛里安翻看记录,发现这段历史相当简洁,只是记下了几位家主的“功绩”:

第一位家主,总共往返北海七次,送去三百二十一人,最后死于一场与海盗的冲突中。

第二位家主往返北海十五次,送去八百人。五十二岁生日那天,在家人环绕的宴会上咬舌自尽。

第三位家主往返北海四次,送去二百五十七人,后来死在了自己情妇的枪下。

第四位家主同样继承了父辈的“事业”,但他的所作所为并未被统计。

这些沾满血污的生意一直到霍恩海姆·耶德当家才得到了中断。

他是第四任家主与一位被拐卖妇女的私生子,没见过母亲——她临产前,和其他四十几个可怜虫被抛弃在沉没的岛屿上。

而第四任家主在岛屿外等候了一个夜晚,第二天如期看到了满载金币箱的舢板。

他掀开箱盖,看到一个婴儿躺在刻满海妖图案的金币堆上,沉默而好奇地注视着突然明亮的天空。

霍恩海姆是个天才,天才到虽然是私生子,却毫无异议地当上了耶德家的主人。

他叫停了耶德家族的生意,转而开始创办新产业,将沾着血污的金币变换成了一家报社和十二家新式工厂。

除此以外,霍恩海姆本人还是一位出色的星相学家,和鲁恩各地的神秘学家都有着良好的关系。

晚年他在群星之间得到了一则相当悲观的预言:

耶德家的后人将沉沦在贪婪和色欲之中,最后被夺走心智……

霍恩海姆似乎对这样的下场没有怨言,只是在预言的底下留下了一句话:

“血债血偿。”

“……”

洛里安看到这句话,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冷。随着他穿越,这预言似乎得到了印证。

华夏国有句老话,坏事做尽的人生孩子没*眼……梅恩·耶德夫妇一生做尽了慈善事业,却还是生了个性情顽劣的儿子,最后暴毙而亡,这多少也算报应了吧。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霍恩海姆带着族人从间海郡迁到了廷根市,并在偏僻的北部山区修建庄园。

在一个雾霭沉重的清晨,霍恩海姆去世了,因为在工业与新闻业的杰出贡献,被安葬在了廷根大学后方的先贤陵园。

临死前,他焚烧了大多数有关本族发家史的记录,耶德家族的阴暗过往也随之被遗忘,只留下了家族史上零星的几个数字。

洛里安合上书籍,靠在椅背上休息了许久。

他不会把耶德家先祖干过的龌龊事算在自己头上,但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人心的贪婪和恶意,还是让他感到些许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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