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月嘎吱嘎吱嚼着嘴里的醋泡花生米,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闻鹤是不是知道了这地方是她开的?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闻鹤询问掌柜:“二十来年的酒也不常见,你这地方刚开没几年吧?”
掌柜笑得和气,脸上却带点骄傲:“哪能啊?我们这也是二三十年的老店了,只是最近几年蒙各路贵人赏脸,多了点名气。”
“二十年前啊,刚好是苏家出事的时候。”闻鹤感慨完,看向苏大人,略带愧疚地说,“我是说另一户苏家。”
苏大人笑得为难:“都是同族同宗。”
闻鹤挥手让掌柜离去,随后对他说:“你接着说。”
舒月坐立不安,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腕:“都是些没意思的玩意,听他废话做什么?”
“就是这没意思的玩意,你足足听了一个时辰。”
那是因为她想利用苏家一番,但她不希望闻鹤知道此事。
苏大人得了闻鹤的吩咐,才接着往下说:“毕竟有血缘关系,那姑娘长得和我也像,我便将人塞给妾氏,充作自己的亲生女儿养着。”
妾氏,亲女。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让舒月忍不住皱眉。
苏家人丁不算兴旺,年龄对得上的似乎只有一个女孩,那便是如今仍在宫中,顶着她名头乱来的苏燕眠。
“你该不会说苏燕眠其实是我的亲表妹吧?”
她嗤笑着说完这番话,却看见苏大人点头应声:“当然,若不然她为何与你长相相似。”
“既然两家本就有血缘,长得相似是常事,就算毫无血缘,也有可能生出一张相似的脸,运气罢了。”
舒月耐着性子解释一句,苏大人却压根不在意她的反应,而是将注意力落在了闻鹤身上。
闻鹤笑而不语,接着喝酒,看上去对他的话很感兴趣。
苏大人低声感叹:“燕眠是你外祖家最后的血脉了。”
舒月忍无可忍,直接抄起手旁满是醋汁的碟子向他砸去:“你他……”
眼角余光看到闻鹤已经毫无笑意的脸,她咽回骂人的脏话,冷声说:“什么人嫌狗憎的玩意都想沾边,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他躲闪不及,被棕黑色透着酸味的醋淋在身上,顿时发了火:“萧桐影!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初被人吹捧的长公主?我看你是被惯得不知天高地厚!”
他虽是文臣,却也有带剑的习惯,直接抽出剑指向舒月:“我今日便代先祖教训你这不知礼数的家伙。”
闻鹤不悦地皱眉,却没有制止对方的行为。
苏大人以为他是在对自己做出让步,心中狂喜,脸色却紧绷着黑到底。
舒月发觉闻鹤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剑上,瘪嘴道:“知道啦,这次我自己处理。”
她抽出剑,直接朝着苏大人砍过去。
他疏忽大意,压根没想到舒月还敢出手,肩膀挨了一剑,血瞬间渗出来,浸染大片衣衫。
苏大人忍着疼痛后退数步,调整好状态后刚要与舒月缠斗,闻鹤却突然叫停:“好了,打打杀杀想什么话?”
他客套地对苏大人说:“你一直说舒月算是你的晚辈,你怎么能跟晚辈计较?她虽然毛手毛脚,但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语气客气,内容却透露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味儿,舒月胸腔内积蓄的愤怒顷刻间消散,她捂住嘴,肩膀一抖一抖,显然是在艰难地憋笑。
苏大人单手持剑,另一只手捂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听他这番话更是如鲠在喉,恨不得直接将两人杀死在这。
但他清楚自己打不过闻鹤,不会做自讨没趣的事情,便只能顺坡下驴,应声回答:“你说得对,只是不知这丫头突然发什么疯,我一时情急,才拔剑相向。”
舒月坐回位子,忍不住翻白眼:“别扯大旗,别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说成我亲戚,更别把自己当做本宫的长辈。”
“闻鹤,我吃不下,先走了。”
扔下这句话后,她便起身离开这里。
闻鹤目送她离开后,对苏大人说:“你今天倒是得闲,居然有空找上她。”
两人没有跟出来,让装作生气的舒月松了口气,她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站在楼梯旁,在人群中寻找掌柜的身影。
掌柜瞧见舒月,连忙跑了过来:“您……”
舒月抬手让他住口,和人走进隔壁空包厢后,急忙询问:“闻鹤都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发觉了我的身份。”
掌柜皱眉说:“他一语猜中你所在的包厢,又要了两壶让你买单的酒,随后便急冲冲去找你,没再说些什么。”
舒月皱起眉,仍旧不心安:“那你送酒时为何说那番话?”
“我确实当了二十来年的掌柜,只是先前此处不叫衔春斋,我说得句句属实,自然是想打消九千岁的猜想。”掌柜停顿片刻,才压低声音,略微尴尬地补充,“顺便断了这酒的供应,毕竟您上次就挺心疼钱的。”
“我那是演给他看的!”她眉头皱得更紧,忍不住训斥,“你这还真是画蛇添足,他就算原本没往这方面想,现在也该猜出来了。”
见掌柜面露难色,冷汗直流,差点给她跪下。
舒月揉了揉额头,冷声说:“罢了,事已至此,训斥你也没什么用。”
她想着自己如今与闻鹤云里雾里的关系,想着他将自己关在府中这段时间,又想起先前的严州之行。
想了许久,最终也无法判定她与闻鹤之间的关系,便只能对掌柜说:“不用慌张,他应该不会做什么,你以后见他,依旧维持原状。”
“是。”
叮嘱完掌柜,舒月直接跳窗抄近道离开这里。
不过她没走多远,就被闻鹤追上。
初春风寒,吹动舒月的衣摆,闻鹤抓住她的手腕,便把人拽进自己怀中:“走得这么急做什么?”
街上偶尔路过的行人看到闻鹤那身价值不菲的行头,对此视若无睹,似乎已经习惯富家公子街头调戏美人的戏码。
舒月挣脱两下,没有挣脱开,只能询问他:“干什么?”
他将人圈在怀里,思考后询问:“你还想去哪里?”
舒月朝东方看去,似乎能瞥见宫殿最顶端的檐兽,她冷声说:“我如今最想去的地方,自然是皇宫。”
她想进去杀几人,然后再走。
先前与姓苏的在衔春斋聊那么久,便是想借他与苏燕眠见一面,可惜闻鹤的到来打破了她的计划,也让她断了这份念想。
一碟酱汁淋过去,此后再见,便不可能叙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