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之海笑了一下：“反正活着也只不过吃点蒸鸡蛋，至于……那个瘫痪的小垃圾自己去厕所都很艰难，因为它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排便，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的心脏病随时也会发作，我也不过是个残次品，随时件可以见上帝，多谢送我一程。”
之海一边故作轻松的说着，一边努力把扯开的裙子重新穿回自己身上，可惜背后的拉链已经卡住坏掉，她有点可惜。
这是上个世纪各国的工匠心血之作，古董珠来自法国，蕾丝来自俄罗斯，绣花，她忍不住伸手一下，不同的角度闪烁着美丽的丝缎光泽，这大约是来自中国的苏绣。
可惜，这条裙子随意就被损毁了，桑蚕这种可爱白胖的小虫子已经灭绝，现代能找到华丽真丝做成服装是绝对奢侈的事情。
之海叹了一口气……
“你要在还有心情看绣花？！”
阿塞尔有点疑惑不解。
之海冰绿色的眼睛像贝加尔的湖水一样亮晶晶，眼里闪动着蜡烛的火光。
她叹了一口气：
“你用死亡威胁不到我，我本就是个将死之人，我不知道我的父母在哪里，我没有家。
我只有20岁以后的记忆，有人给我一份工作，我就去工作了。
我，穷得要死，活着乐趣也不多。
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吃到一些真实的水果喝上一点真实酿造的酒，拥有一只猫，活着的猫，哪怕它没有名字，哪怕它后腿瘫痪，哪怕……他怕水不怎么会说话，吃得多。”
她的吉光，她的猫。
说到这里，之海神色语气都变得温柔起来，仿佛有一层柔光打在她的脸上。
阿塞尔有一瞬间表情凝固了一下，这是他在其他将死之人脸上不会看到的平静柔软的表情，他狂躁不安的情绪，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抚。
大部分人类甚至克隆人或者说哺乳动物，临死之前都充满了怨怼、愤恨、恐惧、不舍。
对于这些，这些阿塞尔感受到，都能转化成自己的快感，比在虚拟世界里砍杀一百个人都有意思很多，很多。
他的记忆又是从哪里开始的呢？一年前？两年前？自己这具身体用特多久了呢？
为何精美的食物，舒适的生活，豪华居所他都感受不到任何美味和快乐。
只有其他人类甚至动物得负面情绪，他才略略有所触动，让他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容器，自己的血液还在流淌，身体还是温热的。
想到这里，阿塞尔又是一阵狂躁！他双眼充血，猛的咳嗽一阵，又吐出一块血，他用袖口擦了去血渍，继续大喊：
“护卫队！来人！”
话音刚落，堆满玩偶的壁柜从中间分裂开启，小型飞行器进来两架，阿塞尔把之海拦腰抱起，把她放到飞行器上。
然后他又想了一下，跳下飞行器，从壁橱里拿了一瓶红酒扔给她。
之海不知所措，刚才她就是随便胡诌了几句，不会就这么容易打动这个变态了吧？
之海舔舔干涸的嘴唇，抱紧了酒瓶，阿塞尔仿佛没有看到她身上脏兮兮的红酒渍，坐在她身后，目不斜视的从壁柜的通道向外在行驶。
这所房间的外部是一段银灰色缓冲区，接着并没有通向外面，还是一段隧道接着一段，四周岩石裸露，是在山体里修建而成的。
两架飞行器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一直都是在隧道里，不知道是在地下，还是在雪山体里的隧道穿梭。
之海如果没记错，这里是喜马拉雅山脉，一边是当年的中国，一边是尼泊尔，这全世界最高的山脉，现在是人类最大的庇护所。
这些年国度和国度的概念已经没有了，现在是新的划分方式。
按海拔高度区分，人种和人种之间也有了新的划分。
不，准确一点说，应该是容器和本体，人和机械之间的划分越来越模糊，这些年，大约还是“纯血纯种人类”最高贵。
一如当初的欧洲中世纪贵族为了保持苍白发蓝的皮肤，她们会涂抹带铅的白粉；古罗马的贵族会用自来水管道保证自己身体的洁净，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饱受戕害；埃及王室为了自己血统纯正近亲结婚，后代都是短命鬼，王朝岌岌可危。
明眼人一眼看到的结果，可是这会儿，“高贵的纯血贵族”们死死地坚持着。
之海确实不太记得自己的来历，但是她知道自己从未发育的身体，没有孩童和青春期的记忆，她知道自己顶多是个残破“容器”，至于自己为什么没有被及时销毁，这些问题都不重要。
有时候之海觉得自己一只养鸡场的小鸡仔，被照了一下发现自己是个小公鸡。
小公鸡不会下蛋，于是，命运就是活着和一群被放弃的小鸡仔一起扔到传送带上，被切碎，被做成饲料。
你会探究做成饲料的小鸡仔的喜怒哀乐吗？
之海想起阿塞尔把红酒淋到她脸上，她在他手里，不就是那个不会被探究喜怒哀乐，甚至死活的小鸡仔吗？
不过这些都不能让之海觉得更哀伤，现在生理上的渴，让她有点意识模糊。
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喝水了，真渴，她拧了半天，并不能打开红酒木塞。
她又扣了半天，毫无松动的痕迹，突然，她用力往下摁，嗯哼，红酒塞嘭的一声掉到瓶子里，隧道里风声呼啸。
之海，喝到了人生中第一次真实的葡萄酿造的红酒，真的！太好喝了！
这是一只绝妙的气泡酒，采摘于丰收以后的霜冻季节，葡萄被阳光晒干了水分，这种状态的葡萄酿造出来的葡萄酒，浓郁甜蜜芬芳馥郁加倍。
之海一口气，把整整一瓶咕噜咕噜到肚子里，过了几分钟，她有点上头，嘿嘿嘿的往后靠在阿塞尔的胸前，他身上全是防腐香薰蜡烛的甜腻气息。
之海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有点恶心，她转头把脑袋埋在阿塞尔身上。
“哇……”的一下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