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岁的时候,冯烁不理解早上还笑颜如花的妈妈,为什么短短数小时便成了一具冰冷破碎的尸体?大人们说这是意外,是肇事司机驾驶的货车刹车失灵无法控制的意外。
冯烁不理解为什么意外偏偏会找上妈妈。
在二十岁的时候,冯烁不理解为什么世界会发生这种骇人听闻的剧变?
冯烁不理解为什么世界的变化就非得要选择爸爸在灵水镇出差的那一天?
奶奶说人皆有命数,这就是命,就像她自己,辛苦勤劳了一辈子,以诚待人,没有任何恶习,最后却落了个癌症晚期。
什么是命数?是人生的吉凶祸福,贫穷贵贱?还是某种超自然力量还是宇宙规律早已决定好的因果?
冯烁短短的一生都在追寻自己不理解的答案,但他就是无法探寻到让自己心安的真相。
就如同现在,冯烁不理解为什么现实中正在疗养院的奶奶会以如此恐怖的形象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不理解自己的嘴里会伸出一只苍白无血色的手。
极度的恐惧弥漫在冯烁心间,他被迫张开着嘴,含糊不清地说道:“奶..奶...”
面容狰狞的奶奶脸型变幻,变成了王涵易那张复杂且纠结的脸,“对不起冯烁,只要你让红影把遗骸吐出来,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王...涵...为...”
冯烁的上下颚已经被完全撑开,惧心魔的脑袋从中钻了出来。
冯烁挣扎的伸手想要去拿放在地上的画框,惧心魔探出半边身子,将冯烁的两只手齐齐掰脱臼。
冯烁疼的跪在了地上,但却发不出疼呼。
王涵易捡起画框蹲到冯烁身边,语气苦涩,“冯烁,我不想伤害你,但我非常非常需要遗骸来换取翅膀,等我把事情解决后要杀要剐都随你意。”
王涵易抓住冯烁脱臼的右手,用画框上的尖刺戳破了他的食指,王涵易就这样抓着冯烁的食指用血在画框上写字。
“把遗骸分离出来。”
红影跟随指令,开始与遗骸分离。
店铺外,夏荷正在与蔡晴空对峙。
“你这老阴比不躲着脱离试炼,还来找我干嘛?皮痒了犯贱?”
蔡晴空乐呵道:“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蔡晴空瞥了眼夏荷身后的店铺,“有影在,想找你不难。”
夏荷活动了下手腕,“所以说你还想着要遗骸?”
“不需要了,我朝思暮想的人已经返回了现世,而我对翅膀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夏荷有点疑惑,“那你这是真想我了?”
黑影从夏荷脚底升起,蔡晴空淡淡道:“啊,顺便看看能不能杀了你。”
夏荷唤出面具,反手砸向黑影,黑影消散,夏荷朝蔡晴空冲去。
不远处,夏枝云在一间房间里透过窗户看着纠缠在一起的夏荷和蔡晴空。
赵霖淄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说道:“夏枝云,之前夏荷是彩蛋的时候被人追杀你不帮忙,被人砍头的时候你也不帮忙,现在试炼要结束了,对于一个给他造不成威胁的人你又想帮忙了?你还真是个好表哥。”
“我的赐福可牵制不住那么多的赐福者,再说咆哮的人和黎文艾白谦默都在,我冒然使用赐福只会把我们两个暴露,我们两个进入这场试炼目的不就是为了观察吗?”
赵霖淄乐道:“你还知道我们的目的啊,你用赐福牵制黎文艾的时候就不怕我们暴露?”
夏枝云淡淡道:“这不是没有暴露吗。”
“你可真不把我们午夜弥撒当回事,我们两个现在是一队,如果因为你的行为暴露,我也会受你的牵连。”
“起码我们现在知道了神明化身为人潜藏在我们当中。”夏枝云将手按在窗户的玻璃上。
正在和黑影蔡晴空缠斗的夏荷被一阵亮光晃了下眼睛,他定睛望去,只见蔡晴空身后出现了自己的倒影。
空气中不知何时竟叠堆起了透明的镜子。
夏荷心里一惊,他从镜子的反射中竟然看见了身后的店铺里,一个浑身赤裸苍白的身影从中探出正观察着自己。
惧心魔!为什么这里会有惧心魔?!
夏荷不再和蔡晴空纠缠,反身往店铺里冲去。
蔡晴空并没有阻拦夏荷,他不知道夏荷为什么突然反应了过来,但这已经不重要,他拖延夏荷的目的已经达到。
这是蔡晴空和神明的交易。
看着夏荷慌张的背影,蔡晴空喃喃道:“夏荷,这场故事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黑色的影子在蔡晴空脚下扩散,蔡晴空缓缓沉入地下。
夏荷冲进屋内,看见了让他血脉喷张的一幕。
冯烁四肢扭曲的躺在地上,上下颚被撑开到骇人的角度,两只惧心魔正围绕在王涵易身边。
而王涵易正在将细长的遗骸收进自己的裂缝之内。
夏荷跑到冯烁身边,冯烁看见了夏荷,他眼角涌出泪水,胸膛剧烈起伏,不断地咳着鲜血,“大...哥...”
夏荷示意冯烁不要说话,咬牙切齿地对王涵易问道:“这是你干的?!”
王涵易表情复杂的点了点头,“是我。”
“为什么?!”
“我需要翅膀。”王涵易顿了顿,“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以后会补偿冯烁的。”
夏荷竭力的克制着内心的怒火,现在当务之急是救助冯烁,他将冯烁扶起,没想到冯烁全身软绵绵的像块海绵。
夏荷大惊,用手去按压冯烁的身子,没想到直接将他的皮肤按压了下去。
“我操你妈的!你让惧心魔把冯烁身体里面吃空了?!”
王涵易惊惧道:“怎么可能?!我只是让惧心魔从他身体里降生。”
夏荷死死的盯着王涵易,眼睛里似要喷出火焰,“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
王涵易慌张道:“我确实是把你们当朋友,但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你想要翅膀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或者冯烁!”
王涵易激动道:“这可是翅膀!难道我说了冯烁就会把翅膀给我?”
王涵易的话让夏荷心里的怒火达到了顶峰,他气极反笑道:“我没想到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你根本就从没有把我们当成朋友。你知不知道冯烁本来就是想把遗骸换成翅膀让我们平分。”
夏荷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将王涵易震的愣在当场,“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从小生活在苦难圣堂的威压之下,你遭受的苦难我不懂,但是你不应该把你的痛苦转移到我们这些真心待你的人身上,你也不该用那些肮脏的心思揣测我们。”
王涵易心里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悲伤,即使是曾经在试炼里被剥夺了悲伤的情绪,但现如今那种情感还是如汹涌的海啸般迸发了出来。
王涵易双眼泛泪,情绪崩溃地尖叫道:“你不用这样趾高气昂的来教育我,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从小经历的是什么!”
“你们的童年是家长的关爱呵护,是玩具,是游戏,是朋友们的陪伴!而我,我的父亲为了让我和我的兄弟们得到赐福,迎接我们的只有无休无止的虐待和实验!”
“我必须要得到翅膀!我必须要终结我人生的诅咒!不管你们是谁!都无法阻止我!”
随着王涵易激动的话语,围绕在他身上的惧心魔蠢蠢欲动。
“没人想要阻止你,但你不该用这种方式伤害冯烁。”
事已至此,事情已经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冯烁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都靠在了夏荷身上,他的意识已经涣散,骇人的嘴里气若游丝地说着什么。
夏荷侧耳倾听,是“回家”二字。
夏荷将冯烁背在了背上,咬牙切齿地说道:“王涵易,如果冯烁死了的话,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
夏荷背着冯烁飞快的掠了出去。
店铺里王涵易呆若木鸡,良久他才发出了一声不甘的怒吼,他用镜片割着自己的手腕,想用自己最害怕的疼痛来将心里的悔恨压制下去。
“即使是平分也不够,这三只翅膀我都必须得到。”
王涵易不断的自我安慰,但悔恨就像是发了芽的种子,无休无止的在心里弥漫。
最终,被悲伤与悔恨压垮的王涵易只能无能为力的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