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玄色窄袖劲装,周身并无任何饰物。
从上往下,只能看出是个男的。
清清紧紧环抱树干,大气也不敢喘。
但愿老天保佑,这人只是路过。
她所处的位置算高,只要不刻意探头,应该不会被下方之人察觉。
可惜,老天聋了。
那男子径直走向了清清藏身的碧灵树下,旋即一掌拍出。
劲风呼啸,树叶簌簌而落,清清跟着东倒西歪。
男子似乎是在树下练功。
每一掌拍出,都震落一地落叶与枝条。
清清被晃得头晕眼花,快要吐出来时,男子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单膝跪地,捂住胸口,似乎正在承受痛苦。
清清好奇地探出头去,不料一样东西随着她动作不慎落下。
“咚”的一声,正好砸在了男子脚上。
她吓了一跳,当即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是谁?”
那嗓音听上去异常温柔,空灵而悠扬。
清清尚未看清男子的面容,只见他足尖轻点,几下便跃上了她身旁的树梢。
“那边不行,我刚刚......”
她刚想开口,男子大手一挥,已揪住了她的衣领。
只听“咔嚓”一声,男子脚下的树枝应声断裂。
伴随着“已经压断了”的叫声,两人一同从高处坠下。
地上满是落叶,清清并未感到疼痛。
而那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落地后立时呕出一口鲜血。
“摔一下而已,不至于这么弱吧?”
清清回过神来,伸手便要去检查他伤情。
男子一把甩开她的手,只皱眉盯着她。
他本就身受重伤,又被清清拖累,不免生出怒气。
她刚刚为了保全自己,故意让他垫背,还好意思嫌他弱?
清清见他闪躲,不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自己小手沾满了泥土与草屑,看上去十分邋遢。
她顺手拉起男子衣角擦了擦,无辜地笑了笑。
“好啦,现在已经不脏了。”
男子额际青筋跳了跳,恨不得扭断她的手。
只是他接连受创,无力动作,还是被清清握住了脉门。
“诶,怎么你也是这种脉象?”
男子闻言,神情不由一凛。
炽热自丹田升起,冰寒顺百会而下。
细细探查后,清清神情渐渐凝重。
“不对,和浣溪姐姐相似,却又不尽相同......你吃过什么?”
男子没有回答,仍是静静盯着她,片刻后才道。
“你是兴邑来的那个神医?”
此人面生,又能一眼洞穿病症,身份并不难猜。
清清觉得他奇怪,并未立即承认,反问他道。
“你又是谁?”
这府里怎么又有一个练不正常武功的?
不会是在搞什么养蛊计划吧。
“我......我叫莫谷央,是府里砍柴的下人。”
莫谷央语气稍缓,似是在斟酌言辞。
“你们家砍柴,靠武功徒手劈啊?劈的还是碧灵树?”
清清闻言,嘴角不禁微微抽搐。
“慕容府中,不养闲人,几乎人人会武。”
莫谷央神色一僵,随即露出一抹苦笑。
“对主子而言,我们并无二致,都是下人罢了。”
他面容柔和,长睫轻垂,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右颊的酒窝随着话语的起伏若隐若现。
明明没做什么,却让清清莫名生出一种自己好像在欺负他的错觉。
“我在府中地位卑微,与浣溪姑娘同修内功之后,便不时感气血不畅。
向谢管家求助无门,这才斗胆按照浣溪姑娘的药方私自抓药。”
莫谷央低下头去,声音越说越小。
“不敢奢望神医相救,但求能为我保守秘密,免我受罚,谷央感激不尽。”
他姿态谦卑,头几乎要埋到胸口。
清清自幼备受家人宠爱,后来江景深也从未在她面前摆过世子的架子。
来到慕容家,她才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这世间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差异。
但在她眼中,人命无分贵贱,同样值得珍视。
清清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我又没说不帮你。”
她本就心软,面对弱者,更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横竖还得怪那个慕容公子不是东西,不把人命当人命。
莫谷央眼中闪过一抹暗芒,刚欲露出感激之色,却又听她继续说道。
“若是你继续跟着浣溪姐姐用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莫谷央闻言一顿,却并未开口。
“男女有别,体质各异。
你若继续服用下去,呃……日后,你会越来越没有世俗的欲望。”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固得可怕。
“倘若药方能够通用,还要我们大夫做什么?”
清清望着莫谷央那张略显阴沉的脸庞,好言好语劝慰。
他看起来没什么文化的样子,还是得好好解释一番。
“你听说过‘夜明砂’吗?”
话刚出口,清清便觉得自己也被莫谷央的愚蠢传染了。
漕帮都打听不出来的东西,他一个砍柴的懂个毛?
“听起来名字文雅吧,好多人还以为是夜明珠研磨成粉呢。
可这东西,实则是蝙蝠的粪便。”
想到余望春为了这东西费尽心机,八成已经服用过了,清清忍不住暗自偷笑。
“虽然它确实能入药,但药性却有许多替代品。
好端端的,何必去吃大粪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莫谷央的脸色好像更阴沉了。
清清见他似乎听了进去,继续说道。
“一个药名,外行都未必能理解对,何况是药方呢?”
莫谷央沉默良久。
清清心觉可能讲得太深奥了,于是转而从他更容易理解的武功入手。
“就好比你们修炼武功,光是照着秘籍练,也未必就能练成。”
说到这里,清清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江景深。
也只有他这样的气运之子,才不存在理解困难和误区,对着百年前的神功还能自学。
“比如那什么,风池入海、气冲下陵。
这里的风池,也未必指的就是风池穴,说不定指的是气海呢?”
闻言,许久未曾开口的莫谷央陡然抬起头来。
“风池指代气海?你怎会知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