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
云梅和云兰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一看到宋阳,便欢快地跑了过来。
云兰一下子扑进宋阳怀里,云梅则站在一旁。
“我买了月饼,你们想不想先回去吃点?”宋阳笑着问她们。
要是平时,这两个小馋猫早就迫不及待地往家跑了,可今天她们却都摇了摇头。
“我们想在这儿看打糍粑!”
“等会儿吃了糍粑,晚上回去再吃月饼!”
显然,对于孩子们来说,打糍粑是一场充满趣味的活动,两个小家伙都舍不得离开。
王岳把月饼送回家后,很快又回到了皂角树场子,找到了宋阳。
“那个葫芦包能卖出去吗?”
比起打野猪、黑熊这些,葫芦包虽然危险,但对王岳来说,除了挖竹鼠、打斑鸠,这是他最有把握获取的野味,所以他格外关心。
“东西已经让人带到县城去了,先让他们试试看,能不能卖还得等消息。”
宋阳简单地说道:“我擅自做了主,要是能卖,就告诉我们,我们可以接着弄;要是不能卖,就让他们留着自己吃。要是想吃,我们再去找就是。你不会怪我吧?”
王岳帮忙一起弄了那个葫芦包,宋阳觉得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
实际上,东西送到县城,如果卖不掉再拿回来,少说也要两三天,那时候蜂蛹也不能吃了。
“怪你做什么,我知道你是在试探行情,不过是一个葫芦包罢了!”
王岳理解宋阳的做法,他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就在这时,有人大声喊道:“让一让,蒸笼来啦……”
宋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村民从公房里抬出一个大蒸笼。
前些年,队里实行过一段时间的大锅饭,大家都聚在一起吃饭,还专门办了个食堂,不像现在,各家各户自己做饭吃。
也就是那个时候,公房里有了专门的厨房和灶台,用来做大锅饭,这些设施一直没拆,这次打糍粑蒸糯米就是在公房的食堂里进行的。
这一蒸笼糯米可不轻,听到喊声,正在一旁聊天的男人们和叽叽喳喳的女人们纷纷往两边让开,留出一条路来。
两人把蒸笼里的糯米放在桌子上,立刻有女人拿着大瓢,将香喷喷的糯米舀出来,快速倒进早已准备好的几个石臼里。
接下来,就轮到“打手”们上场了。
一个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然后抡起手中的木槌,用力地砸向糯米。
说是木槌,其实就是一根根下粗上细、表面光滑的木棒。
打糍粑很有讲究,要做到“快、准、稳、狠”。两个或四个人围着石臼,各站一方,手中的木棍下去要快,收回来也要快,因为糯米粘性大,这样才不会让木槌被糯米粘住;而且准头要足,几根木棍一起一落,都要打在同一个地方,这样才能把糯米打得均匀、紧实。
一时间,木槌此起彼落,还有人喊起了号子:“嘿哟……嘿哟……”场面热闹非凡。
在不断的捶打下,蒸熟的糯米渐渐变成了米团。
宋建国在周围转来转去,观察着石臼里被反复捶打的米团,看看糯米是否舂得够细,这可是决定糍粑口感的关键。
等看到差不多了,宋建国一声令下:“起……”
舂糯米的人一起用木槌,把石臼里已经变得细腻软糯、热气腾腾的糍粑抬到放在桌上的簸箕里。
旁边洗干净手的女人们,在许少芬的带领下,手上抹了菜籽油,用力地把粘在木槌上的糍粑扒进簸箕里。
顿时,糍粑的香气扑鼻而来。
围在旁边的孩子们早就兴奋得不行了,对他们来说,这可是难得的美味。
那些嘴馋又胆大的孩子,咽着口水挤了进去,趁大人不注意,眼疾手快地揪下一团,也顾不上烫,直接塞进嘴里。
云兰、云梅看到有人成功吃到了糍粑,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她们留在这儿不就是为了能趁机吃一口糍粑嘛。
虽然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打糍粑,但不妨碍她们从其他半大孩子那里知道这是个好机会。
云兰立刻从宋阳怀里挣脱出去,云梅也跟了上去,和其他孩子一起挤了过去。
云梅还好,揪了一小团糍粑就钻了出来,一边吹着气一边小心翼翼地吃着。
可云兰就有点贪心了,想多拿一点,结果糍粑又粘手又烫,没抹油的手根本甩不掉,当场就被烫得哇哇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很响亮,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许少芬见状,不敢耽搁,她手上抹了油,赶紧跑到云兰身边,几下把粘在云兰手上的糍粑扒掉,然后拉着她到一旁,把她被烫的双手放进用来给手降温的冷水里。
因为刚舂出来的糍粑不抹油的话抓在手里很难弄掉,而且很烫,所以蜀地有句谚语:猫抓热糍粑——脱不了爪爪!
宋军和宋阳听到哭声,也赶忙凑了过来。
宋军大概觉得有点丢人,上去就在云兰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叫你嘴馋,活该!”
见他还要再打,宋阳赶忙一把拉住:“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顿像样的米饭,糯米饭可比大米饭好多了,嘴馋不是很正常嘛,她还只是个孩子,别动不动就打。”
“就是,多大点事啊,至于动手嘛!”许少芬也在一旁劝道。
给云兰洗掉手上粘着的糯米后,许少芬亲自揪了拳头大的一团糍粑,揉成球,递给云兰。
可刚被宋军打过一巴掌的云兰,这会儿哪里还敢接,只是扭头看着宋阳。
宋阳接过那团糍粑,把云兰带出人群,走到王岳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把糍粑递给云兰,顺便看了看她的手,发现没什么大碍。
宋军也走了回来,看到云兰正喂宋阳吃糍粑,非要宋阳吃一口,不然不罢休。
但云兰对宋军就像没看见一样,可没有这么亲昵的举动。
“别人家的孩子也去拿了,他们都可以,为什么云兰和云梅就不行呢?还动不动就打人,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像话吗?以后孩子都被你吓得畏畏缩缩的,想做什么都不敢,这样可不行。”
宋阳忍不住数落了宋军一句。
王岳也在一旁帮腔:“这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村里的人也不会因为这点事跟孩子计较,确实不该这样。你看看云兰和云梅,跟小阳可比跟你亲多了,为啥呢?宋哥,自家孩子还是要好好带,这还是两个宝贝闺女呢……再说了,这种便宜不占,啥时候占呀。”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宋军总是低下头,一声不吭。
宋阳也拿他没办法,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
当年川军出川抗击日寇,那是何等的惨烈,多少热血男儿奔赴前线,整个蜀地,很多家庭都是靠女人撑起来的,她们在后方同样捐钱捐粮,付出了很多。
也正因如此,在蜀地人心里,女人是值得尊重的,大多数家庭都把自家闺女宠得不行。
川妹子性格泼辣,那是真的能顶半边天,她们骨子里的气质可不是表面上的柔弱。
要是孩子真犯了错,关起门来教育是应该的,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是什么大错,就动手打人,实在不应该。
看宋军这反应,宋阳也懒得再多说,和王岳闲聊着,看着男人们又把新蒸好的一蒸笼糯米放进石臼里舂,女人们则在桌上熟练地把糍粑揪成一个个圆球,再压扁,放在簸箕里晾着。
大家分工合作,气氛融洽。
王宏远和甄凌峰看到煮的羊肉也熟了,便招呼人手,把羊肉一块块捞出来放在架在盆上的大筲箕里,然后剔骨切碎。
热热闹闹地忙了两个多小时,糍粑做好了,羊肉也切好了。
宋建国让村民们回家拿盆子,开始分发。
宋阳帮忙提着分到的糍粑,带着两个侄女,和端着羊肉的宋军一起往家走。
时间差不多了,王静雅在火塘的三角架上放上铁锅,往里面多放了些熊油,把刚拿回来的新鲜糍粑放进油锅里炸,笑眯眯地问坐在火塘边的宋阳:“今天早上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是谁呀?”
宋阳一愣:“妈,你怎么知道的?”
“老娘掐指一算!”王静雅故作神秘地说。
宋阳瞪了她一眼,仔细一想,早上和冯晓萱一起往回走,路上就遇到了吴巧花和张晨轩两人,便笑道:“是吴巧花跟你说的吧?”
她们没见过冯晓萱,肯定不认识。
见被宋阳识破,王静雅也不装了:“早上我从大村子帮忙回来,碰到吴巧花,她说看到你跟一个很可爱的姑娘在一起,到底是谁呀?”
“还能是谁……就是来过我们家的那个姑娘。”
“你冯叔家的女儿?”
“就是她!”
“你们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还能是什么进展,我今天去我师傅那儿,已经请他做媒人了,我准备准备,过几天就去上门提亲。”
“这事儿能成吗?你看,那个姓蒋的姑娘都跑回城里去了,你冯叔家这个本就是城里的姑娘,她会愿意留在我们这山里吗?”
经历过蒋依娜的事,王静雅对城里来的姑娘,不像以前那么看好了。
宋阳却很认真地说:“她和别的姑娘不一样,我敢肯定。”
“等娶回来才知道……儿子,要是用钱,记得跟我说啊!”
王静雅心里有些担忧,但对于宋阳娶媳妇这件事,她还是很支持的:“她要是愿意嫁给你,留在山里跟你过日子,我肯定把她当亲闺女一样对待。”
宋阳撇了撇嘴:“上一个你也这么说,结果人家拿了你三十块钱就跑了!”
王静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冲宋阳扬起了巴掌:“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看你这小子是皮痒了!”
看到这一幕,好不容易忙完手里的活儿,分别带着又拿着月饼吃起来的两个孩子坐到火塘边休息的宋军和李嘉怡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静雅瞪了他们一眼,把手中的筷子塞到宋阳手里:“给你,看着点!”
宋阳笑着接过筷子,翻动着锅里炸着的糍粑。
而王静雅则去找出一块一直舍不得吃的红糖,在砧板上用菜刀细细切碎,然后冲成红糖水,准备吃饭的时候用来蘸糍粑。
宋建国主持完分发羊肉和糍粑的事,忙完后又让人把锅碗瓢盆收拾好,回到家时,正好看到宋阳把锅里炸得金黄酥脆、比十五的月亮还诱人的糍粑盛出来装碗。
他当即上前拿了双筷子,夹起一个在糖碗里蘸了蘸,吃了起来。
一看这情形,王静雅又开始数落起来:“你是饿死鬼投胎啊,就等不及所有菜都上桌吗?”
她一回头,看到宋阳已经给每个人都分了一个糍粑,大家纷纷蘸着糖水吃了起来,宋阳还夹了一个送到她面前。
王静雅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手里的糍粑,在红糖水里一蘸,外酥里糯,香甜可口,让人吃了还想吃,这才是家的味道,也是蜀地人过中秋的氛围。
相比之下,宋阳特意买来的豆沙馅荞麦月饼,在晚上八点左右,月亮爬上山头的时候,被切成七块,一家人分着吃,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