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收拢了画作,将女学的先生们聚在一起,特邀了四皇子妃、八皇子妃作监教。
在场所有的夫人旁观。
宋谨央坐于上首,左右分坐四皇子妃、八皇子妃,范氏站于堂前,边上的先生手举着画纸,一一向众人展示。
崔好好一边高举着画纸,一边慢慢转着圈,确保每一个角落的人都能看清画面。
这一次的画作,质量极高,夫人们都很惊艳。
“果然还是云先生想得周到,将画赛地点定在水榭里。姑娘们临景作画,自然灵感涌动。”
“听说这次四皇子妃、八皇子妃都带来赏赐,要赏给头名呢。”
“皇子妃算啥?据我所知,皇上、皇后都有赏赐,只要得头名,立刻名声和财富都有了。”
很快,挑出五幅画,件件是精品,各有特色,当真难以决断。
五幅画被放到了宋谨央案头。
第一幅画的是位姑娘的侧影,瘦削的身影傲然立于湖边。
湖上满满的坚冰,只有沿岸的一小块地方破了冰,湖水涌动而上,溅到了冰面上。
姑娘侧身而立,目如沉水地凝视着湖面破冰处,唇角似笑非笑。
瞧着寒霜的画面,色彩以淡色为主,只姑娘边髻戴着一朵鲜黄的迎春花,嫩生生的,虽被寒风吹歪了花瓣,依旧牢牢地簪在发际。
一股傲然不屈的气势跃然纸上。
第二幅很热闹。
画面也定在湖边,却自然分割成不同区域。
姑娘们或扑蝶、或嬉戏、或打闹……不约而同,脸上表情亦各不相同。
不过一个时辰,画了许多人物,许多表情,既有分区,又是一个完整的整体,画面活泼生动,春意盎然。
第三幅同第二幅很像,只是没有分区,画得也急了些,人物的表情被虚化了,瞧着有些美中不足。
第四幅画纯为景色,有高山、流水、蓝天、白云,笔力强劲,看得人心旷神怡。
第五幅出现在宋谨央面前时,她的眸光倏然一紧,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满屏的湖水,一条鱼挣扎其间。
那是条极普通的鱼,不普通的是,它在拼命挣扎向上,可它的身上,竟缠着水草,牢牢地牵连着它。
宋谨央透过画面,似乎当真看到那条努力向上的鱼,却因为水草的羁绊,始终沉于水底。
可它依旧努力向上,不断尝试甩开恼人的水草……
简单的画面,寥寥几笔,画出了挣扎、努力、失败、拼搏……画面传递出沉重之感,看的人心沉甸甸的,却又隐隐带着丝期待。
对于前几幅画作,大家赞不绝口,唯独这最后一幅褒贬不一。
有人说这一幅堪得头名,有人说本次画赛的主题是“春”,但画中根本无春可寻,怎么当得头名?
一时间,纷争四起,到最后竟然吵闹不休,争得面红耳赤。
反对者打头的便是太子少保夫人戴氏。
她冷声哼道:“画作须得合题,才能入选。这一幅连被品评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可能成为头名?”
许多夫人附和。
“是啊,我看第二、第三幅就很好,既合题,画得还形象。”
范氏面无表情地反驳。
“画,具象是第一步,意境却是最难的。第一幅和第五幅画出的是意境,是精神,是人身上不懈的生机,怎么不合题意?
我提议,将第一幅和第五幅并列为头名。”
一语毕,立刻引起激烈的反对声。
“山长,第一幅咱们无话可说。那朵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却依旧鲜亮的迎春花,是点睛之笔、神来之笔。
只是第五幅,一条破鱼,分明是苟延残喘,硬说成是努力向上,我们怎么可能服气?”
争议不断时,宋谨央发了声。
“四皇妃子皇、八皇子妃怎么看?”
两人沉吟片刻,都表示说同意范氏的意见。
宋谨央面带笑意地开了口。
“大家都觉得第五幅有争议?”
众人立刻点头。
“嗯!有争议,便是这幅画的成功之处!你们难道没有发现?直到方才,大家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这幅画上吗?”
众人讶然!
还真是如此!
“画,本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所在。一人赏面谓之美,三人赏面谓之鉴,而众人赏画谓之论。
此画,得众人议论,已然超越了它的价值。
所以,我同意范氏的意见,将这幅同第一幅并列为头名。”
一锤定音!
接着便简单了。
第三、四幅画意相近,取第二幅列第三。
二、四同为嘉勉奖。
评定后,范氏才核对人名。
第一幅是崔咏宁所作,第五幅是邱珠儿所作,第二幅是宋十六所作,三、四分别是戴氏的孙女孙晚英、兵部侍郎嫡女韩蝶双所作。
听到宣奖,云氏面上不显,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戴氏气极,自家孙女分明是头名的料,却被打压成了嘉勉奖。
输给崔咏宁也就罢了,人家有个好祖母,自家比不上。
可那个邱珠儿是何方神圣?
从未听过名声,竟敢压自家孙女一头?
“邱珠儿便是那邱状元的妹妹,邱氏一门当真发达了!”
“是啊!儿子迎娶宋鑫爱,听说陪嫁抵得上公主下降,从此脱贫致富。如今妹妹又得了头名,日后便是嫁入勋贵之家也使得的!”
戴氏听着耳边传来的议论声,一颗心绞痛起来。
本朝没立太子。
自家老爷这个太子少保成了摆设。
本想着替孙女择份好人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谁料却落个嘉勉奖。
不上不下的,高不成低不就,是否预示着孙女的前程也是如此?
她当真气坏了。
好好的前途似锦的儿子莫名其妙折在了相国寺,孙女又被人生生压了一头。
宋谨央!
真是他们家的克星!
宋谨央笑着问道。
“邱珠儿是哪位闺秀,不若上前来见上一见,让大家伙儿认个脸!”
四皇子妃、八皇子妃立刻点头应和。
范氏笑着回道:“夫人有所不知,作了画后,姑娘们都被安排去游湖了,得差人去唤一趟。”
游湖的姑娘们,也不是个个都有心思玩。
在场的姑娘,隐约分成两大阵营。
一群以崔咏宁为首,这些姑娘大多出身勋贵人家。
另一群以孙晚英为首的,大多是三品以下文官出身的姑娘。
孙晚英的祖父是太子少保,素来得清流拥护。
“晚英,这次画赛定然你得头名。”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孙晚英不以为意地摇头,清泠泠的嗓音,听着如溪水潺动。
“那可不一定,崔氏咏宁也极出色。在女学时,便屡得先生的夸赞。”
“哼,她不过是借着镇国夫的势罢了!晚英才是真正的才华出众。”
孙晚英的脸色一僵。
这话是说她不如崔咏宁得势?
可谁不想借势?若她能有这样一个救过皇上命的祖母,只怕早就在京中横着走了。
僵色一闪而逝,她恢复了淡然的笑意。
忽然,不知谁说了句。
“那不是邱珠儿吗?”
众人定睛看去,一身寻常粗布衫的邱珠儿形单影只地出现在前方。
孙晚英眸光一闪,淡然提议。
“邱姑娘一人,难免孤单,咱们同她说说放去。”
说完,便向邱珠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