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桌上瞬间一片寂静。
夏鸢伸出去拿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楚云丝满脸一言难尽地盯着白玉深看。
就连一直默默嗑瓜子的楚河,都难得地抬起了头。
只有贺石一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手里捧着一小把瓜子嗑。
他面前的桌上已经堆起了一小堆瓜子皮,对周围微妙的气氛毫无察觉。
“咔嚓、咔嚓……”
磕完手里的最后一颗瓜子,贺石抬起头,发现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他眨眨眼,视线扫过白玉深手里捏着的帕子。
再想想对方刚才的请求,贺石懂了。
他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就要去拿白玉深手里的帕子:“三师兄,别劳烦大师姐了,我来帮你扫吧……”
在四人诡异的目光中,贺石捏住帕子一角,往外一抽……没抽出来。
他疑惑地看向白玉深,后者捏着帕子的大手纹丝不动,黑白分明的眸子眼巴巴地看向夏鸢。
贺石以为是对方走神忘了松手,正要再使劲拽一下时,被楚云丝一把抓住手臂,扯回了凳子上。
他嘴唇微张,正要说什么,就看见楚云丝在拼命对自己使眼色,于是默默闭上了嘴。
聪明如他,此刻已经看出了桌上的气氛有些不对。
视线在白玉深和夏鸢之间来回转了两圈,贺石狐疑地挑了下眉峰。
这两人是怎么了?
安静的空气中,夏鸢停在半空的手又继续动了。
她缓缓拿起茶杯,放在唇边喝了一口茶,却始终没有接白玉深的帕子。
白玉深也不觉着不得劲,还是就那么盯着夏鸢看,甚至还把帕子往她面前伸了伸。
夏鸢喝茶的动作略显僵硬,目不斜视地看着桌上的那盘瓜子。
其余三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安静坐着。
好在,一道响亮的男声在客栈门口突兀响起,及时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不知楚氏的几位贵客竟已到了永宁,在下有失远迎,实在是怠慢了,还请见谅,见谅啊!”
楚云丝和贺石第一时间看向门口。
楚河随意瞟了一眼那里站着的人,便又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
白玉深则终于放下了举着手帕的手,扭头把刀子似的视线投在了门口那人身上。
夏鸢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轻轻活动了一下被那锐利目光盯得浑身僵硬的肌肉,再转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温和得体的微笑:“原来是胡长老,我们几个晚辈,怎能劳您亲自来迎?”
客栈里吃饭的几桌客人纷纷住了筷子,面面相觑。
一直坐在柜台后的掌柜的连忙跑出来,将站在门口的中年男人迎进门。
中年男人瞧着四十来岁,五官端正,相貌堂堂,留着一把梳理整齐的美髯,肩上披着披风,大步走过来时,带起一阵屋外的寒意。
在桌旁站定后,他非常自然地转了下身子,侧面对着白玉深。
夏鸢笑着抬头看他:“胡长老,多时不见,您这武功似有精进呀。”
胡长老轻抚着胡须,哈哈笑道:“哪里哪里,我是老了,不及夏姑娘风采依旧啊”
“多谢您夸赞,夏鸢愧领了。”夏鸢款款起身,向几个师弟师妹介绍道:“师弟,师妹,这位是合阳派的胡长老。”
然后向胡长老介绍几人:“我的这两位师弟想必您见过,楚河、白玉深,这位是我师父的爱女,楚云丝,这位是我们的小师弟,贺石。”
“在下自然是见过白公子和楚公子的,两位公子年纪轻轻武功不凡,是我们门里诸多青年学习的榜样啊,哈哈哈。”
胡长老的目光扫过白玉深和楚河,在楚云丝身上略微停顿片刻后,落在了贺石的脸上,不由得啧啧赞道:“这位贺小公子,之前在下也只听闻在习武上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纵奇才,却没想到竟还是个如此俊俏的小郎君,真是少年英才呀!”
贺石闻言微微一笑:“胡长老您过奖了,我如今年纪尚小,与贵派英杰相比,差的还远着呢。”
胡长老拍了拍手:“好好好,贺小公子小小年纪,这说话的功夫也是不得了,夏姑娘,你们楚氏这是捡了个宝啊。”
夏鸢抿唇微笑:“胡长老客气了,您再这样夸他,他就该不知谦逊,飘飘然了。”
恰好这时候小二从厨房端出了饭菜,正站在不远处,犹豫着要不要送过来。
白玉深眼神好,一眼便看见了他,于是招呼道:“小二,将饭菜端来吧。”
小二这才走过来,从托盘上取下盘子,一一摆放在桌上。
胡长老背着手站在一旁,看了眼那些寻常菜色,开口道:“夏姑娘,你们冒着风雪一路赶来也辛苦了,怎能就吃这些粗茶淡饭?不若去城东那家酒楼,我做东,好好宴请诸位一番?”
夏鸢再次欠身,声音温婉地开口:“胡长老不必客气,我们几个在吃食上并无挑剔,况且这菜已经上来了,也不好再扔掉,就这么吃吧。”
她指了指对面空着的凳子:“胡长老可是尚未用过午饭?要么也坐下,同我们几个一起吃顿便饭?”
胡长老笑着摆摆手:“不了不了,既如此,在下也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之间的热闹了,那便先行告辞,届时在山门口迎接诸位。”
夏鸢点头:“胡长老慢走,雪天路滑,您当心些,我们几个就不送了。”
“好好好,夏姑娘快坐下吃饭吧,一会儿菜该凉了,在下告辞。”
望着胡长老的身影走出客栈大门,夏鸢这才撩了撩狐裘衣摆,坐了下来。
楚云丝给她碗里夹了块豆腐,有些好奇地问道:“师姐,这人是合阳派的?看着也不像啊。”
夏鸢吃了她给的豆腐,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怎么个不像法?”
楚云丝撇撇嘴:“大家都说合阳派的人眼高于顶,嚣张跋扈,仗着自己的身份四处横行霸道,甚至连官府的人都不放在眼中,但我看这个胡长老好像还挺好说话的嘛。”
“他可是整个江湖上都有名的笑面虎,你若是被他的表象骗了,那可就完了,以后有你受的。”
“啊?”楚云丝睁大眼睛,“他这么坏?”
“也不能说坏,江湖中人,皆是如此,没点城府怎么生存?只是他的城府比别人更深罢了。”
夏鸢及时收起这个话题,招呼众人:“快吃饭吧,一会儿真该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