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与贺石接下来的行程出乎意料的顺利,一直到腊月二十四这日午后,长途跋涉的小马车驶入云州地界时,魏不语都没再带人来追杀他们。
来了云州就是来了楚氏山庄的地界,没什么人能在这里刺杀楚庄主的二弟子。
楚河捏了捏放在怀里的那两张白纸,不由得有些怀疑那位前辈是不是闲着无聊在跟自己开玩笑。
不过总算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一路上紧绷的神经终于略略放松下来,靠着车厢的他迟钝地感受到了一点疲惫。
身后的门突然开了,半阖着眸子的楚河被门轻轻扇了一下,他张开双眼扭头看去:“怎么了?”
贺石蹲在车厢门口,左手抓着门框稳住身体,右手拿了个竹筒递给楚河:“喝点水吧。”
楚河一怔,松开握着缰绳的手接过这个已经被打开盖子的竹筒,仰头喝了两口。
“多谢。”
他把竹筒还贺石,重新握住缰绳。
贺石蹲在他身体侧后方,有些惊讶地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巨大丘陵,开口时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变了调:“这就是云州吗?好多山啊。”
楚河顺着他的目光远眺:“云州多丘陵,那些都称不上山的,比不上朔州边境的大雪山那般高耸雄伟,也比不上蜀州的十万大山那般陡峭奇峻,但是还挺适合居住的。”
他转回头,继续道:“楚氏山庄就建在这样的丘陵上,风景很好,山脚下都是成片的梯田。”
提到楚氏山庄,楚河的声音似乎都暖和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
贺石眯起双眼,直直地望向远处,在心中勾勒即将到达的目的地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致。
“说起来,我似乎还未向你介绍过山庄的情况。”
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楚河便调整了一下坐姿,声音平缓地娓娓道来。
“我的师父,是楚氏山庄的庄主,也是你接下来要拜师的人。师父武学渊博,性情豪爽,有不少人都得到过他的指点,但真正被他承认的弟子,一共有四个,我是老二。”
“大师姐叫夏鸢,人很好,就是平时有些严厉,现在庄里的事务都是她在打点,师父常夸她心智过人。”
“三师弟叫白玉深,平日里很照顾我们这几个师兄弟,也是我们之中武功最厉害的,而且他的射术非常高超,连师父都赞叹不已。”
“四师妹是师父的独女,叫楚云丝。”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十几个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流高手,皆是仰慕师父的大名加入了山庄,此外剩一些普通庄众,负责日常巡逻和维持山庄运转,大概有几百人吧,这个大师姐知道,你可以去问她。”
贺石静静地听着楚河平缓的声音,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几个神态各异的影子。
他的眼神有片刻的失焦,不知怎么的,越听楚河描述,越有种飘浮在雾里的不真实感。
短短十天左右时间,他就要从孤身一人挣扎求活变成某一个很大很大的势力中的一员了吗?
楚河说的话是真的吗?
他会不会是在骗人,把自己骗到一个跟远山县相隔千里的陌生地方,如果他们想做什么,自己会有反抗的能力么……
后知后觉的,贺石突然感觉内心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惧,他紧了紧身上的棉衣,侧头看了一眼楚河被围巾裹住的半张侧脸,紧接着便收回目光。
怎么会突然这样大胆?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在那些充满着殴打谩骂和冰冷饥饿的夜里,他会安静又隐忍的抱住自己,刻意地忽视身体上的痛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顺利地活下去……
是什么呢改变了他的想法呢?
贺石抬起头。
马车车厢前的雨檐遮住了半边天空,一边是近在咫尺的漆黑,另一边是高远的蔚蓝。
他盯着那片蓝色发了会儿呆,突然回过了神。
是神仙,是突然出现然后一直陪着自己的神仙,是他让自己做了这个过分大胆的决定。
贺石此时还不知道心中的那种像是青草萌芽一样的感觉叫希望,他只知道自己似乎还有另一种活法,只要再大胆一点,聪明一点。
也许从那天他拿着棍子砸向那个躺在地上的乞丐时,就已经一同砸碎了禁锢住自己的名为胆怯的枷锁。
贺石深深地吸了一口旷野里充满自由的冰冷空气,对着疑惑转头看过来的楚河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转身回到了车厢里。
楚河看着合上的小木门,眨眨眼,不明白这个未来的小师弟一会儿扭头一会儿抬头,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吸气的是在做什么。
但他从不会过多思考剑术和师门之外的事,这个疑惑像阵小风一样,转眼就从他的脑海里吹过去了,没留什么痕迹,于是他转过头继续赶车,默默加快了速度。
回到车厢的贺石在凳子上坐好,打开那个藏在包袱最深处的小纸包,里面放着最后一颗水晶软糖。
他静静地凝视了这颗圆润晶莹的糖果一会儿,然后把它拿起来,放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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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腿受伤,何玉很难得的休店三天,给张予诗放了假。
但这小姑娘非要留下来照顾她,说是害怕她一个人在家出了意外,上社会新闻。
何玉哭笑不得,知道她是好意,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临近中午,甜品店二楼,张予诗正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何玉翘着腿靠在床头玩游戏。
这两天楚河和贺石一直在赶路,并没有什么支线剧情和新任务出现,游戏似乎也变得有点无聊起来。
何玉第三次打开【旧货市场】,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后,终于退出游戏放下手机,一瘸一拐地挪到了厨房门口。
张予诗正在做锅包肉,何玉也不知道她一个南方人来到西北后,为什么会做很正宗的东北菜,据她所说,是照着网上的菜谱随便做的。
张予诗把菜装进盘子,一转头看见何玉杵在门口,顿时吓了一跳:“小玉姐,你干嘛呀,一点声音都没有!”
何玉笑了,明亮的黑眼睛弯弯的:“我饿了。”
张予诗露出一个夸张的晕倒表情,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捂着心脏:“啊!我被你过分美丽的笑容击倒了——”
“神经,”何玉哈哈一笑,扭头往餐桌旁走:“吃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