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月庄二楼雅间内,安陵容生怕时间太久让人看出端倪。
是的,她今日是故意让萧姨娘传话,蒋阑珊若要上京都立命,就应该和玲珑坊在大面上是过不去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想法还是来源于皇上将十四爷囚禁在景山寿皇陵。
尤其是,她今日得知了蒋阑珊将窑子中所有姐妹都带上京都之后,更是对蒋阑珊敬佩几分。
而她足够信任蒋阑珊,不止因为蒋阑珊是发小。
更因为,恨比爱长久。
她此时有些看不起她自己,她越来越不像个好人了,又或者-她从来都不是好人。
只有共同的敌人和足够的利益,才能让她和蒋阑珊统一战线。
是因为,她们共同是女子,千磨万击还坚劲,又因为,她们都心怀着伟大宏愿。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諴亲王内沉思,这天下为什么不能放在自己的手中?
这天下难道只能男子来坐?
那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的龙椅,为什么不能女子来坐一坐?
历史的洪流,书写史书的笔也可以执在自己的手中。
儿女情长,比起更有意义的大事来说算不得什么,为了这一切,哪怕奉献出她自己。
她想到这儿,眸色一正,朝着蒋阑珊道:“阑珊,你别急着答应,你可知或许会丧命?”
“我不是什么好人了,你不是从前的阑珊,我也不是从前的陵容了。”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递到了蒋阑珊的手心中,目光坦然:“今日我来见你,是想用你。”
“但我尊重你的选择,每个女子我都愿意能热烈又灿烂。”
“你可以拿了这银票,带着藏月庄的人退出去。”
“找一处地方,好生的活着。”
“但你若是选择留下,若是这条路走不成,或许生不如死。”
四目相对,二楼雅间中一阵沉默,蒋阑珊接过了这银票,安陵容抿了抿唇什么也未说,强扭的瓜不甜,这点,她也一早就知晓了。
只见蒋阑珊将银票揣入了怀中,挑了眉,眼神中大放异彩:“諴亲王福晋都不怕,我怕什么?”
“被人当作鱼肉的日子我受够了,若是我的名字也能写上史书,不,若是整个藏月庄出身的姐妹,都能写上史书。”
“也不枉人世间走一遭,成,日后便不再有官妓,不成,那便为后来千千万万个女子,继往开来,总有其他姐妹也为之努力。”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愿世间不再有不平事。”
“阑珊。”安陵容的唇微动,她此时,找到了她重生以来的主心骨,是的,是自从太后走后,她又再一次找到了主心骨。
这主心骨不同于从前的复仇,是她愿意做的,她万事不由己身,她要让史书为她浓墨重彩。
“阑珊,今日出来的时候太久了。”
“我得下去,未免引起疑心,还盼你配合我演一处戏来。”
她话音刚落,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早早备下的清单,上头都是她需要蒋阑珊所做之事。
至于如何传信,她都准备好了。
安陵容上前打开了雅间的门,隔着二楼栏杆,睥睨了底下所有人,这其中有諴亲王的人,还有藏月庄的人,随着雅间门被推开,底下藏月庄的人再也站不住了,个个脸上带着愤恨之色,使劲推开了諴亲王府的小厮,朝着安陵容怒眼相向。
“你把琼娘怎么了?”
“你别以为你是諴亲王福晋就可以欺负我们了。”
“我们根本不会怕你。”
藏月庄的人脚步凌乱,往楼梯上冲着,乱作一团入内扶起了地上呆坐发髻凌乱的蒋阑珊。
“琼娘,你怎么了?”
“你没事吧?”
“不用怕,若是她把你怎么样了,咱们就去报官。”
玉墨见着这般场景,张开了双手,冲上前去,要护住安陵容的安危,她小声的道:“福晋,快下去。”
安陵容伸手,拨开了挡在身前的玉墨,环视着一张张上前围绕在蒋阑珊身旁的女子的脸。
这些女子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她,眸中全是厌恶之色。
玉墨往前一步,正要出声,却被安陵容招了招手:“走罢,玉墨。”
“咱们回府,这藏月庄的琼娘已经被本福晋教训了,日后不会再去玲珑坊面前寻事了。”
安陵容长裙逶迤,缓缓下了楼梯,她心中有着赞叹,也在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以后,才舒缓了一口气。
随着她上了马车,諴亲王府的马车缓缓朝着諴亲王驶去,漫起了一地烟尘。
而藏月庄内,蒋阑珊将藏月庄的大门关起,带头打扫起了这藏月庄的每一处碎屑,所有的女子都打扫得格外用力,眼中还有心疼之色。
是的,在她们心中,藏月庄才算是她们真正的家。
扫着扫着,不知道哪个女子开的头,小声的抽泣着,又扶了蒋阑珊坐至一旁,小声的呢喃:“天下之大,没有容身之所么?”
说话的正是赤练,赤练抿了唇,又关心的询问道:“琼娘,刚才那諴亲王福晋没对你做些什么罢?”
“可伤着了?”
“琼娘。”
蒋阑珊方才同安陵容聊了一席话,她转头小声的同所有人说了起来,只是按照安陵容给的字条上说起,要将厉害说清楚,不愿意留下的都送走。
藏月庄的门前,挂起了一个牌子-店铺修整,过几日营业。
而藏月庄的烛火跳动,所有人将蒋阑珊围在了中间,最小的紫嫣惊讶问道:“琼娘姐姐,是不是我们这么做了,以后就可以没有窑子了?”
蒋阑珊摸了摸紫嫣的头顶,这些跟着她上京都的姑娘们,分别唤作,赤练,橙皮,黄岑,绿妩,青雯,蓝玥,紫嫣。
因着岭南多鼠蚁,而老鸨又不通诗书,为了给窑子里招客,是以打出了七仙女的招牌去,只是风流场所,艳事繁多,偶出了这风尘之地,名字倒是从未改,还是用从前的名字。
“没有窑子?”
所有的姑娘在这一刻,眼中生出向往之色,蒋阑珊怔愣的看着烛火出神,不知道看了多久,久到都以为她不说话了。却听到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会让女子有书读,会让女子能科举。”
“会比现在好,你们若是想走的可以走。”
她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了银票,又抿了抿嘴唇:“好好置办份家业,不走的咱们便共患难。”
“我不走。”橙皮翻了个白眼:“我家中无人,回去了也没家。”
“这男欢女爱一事,这么多年,我也算看得个透彻。”
“哪有与姐妹们在一起来得好?”
“怎么,琼娘,你这是要独自一人富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