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尚且算客气的问候了一句,丞相也不得不扯出个笑脸来应对,“劳陛下挂心了,臣无事。今日要紧的还是看顾好陛下和陈王殿下。前面有几家已经打点好的铺面,都是近日京城里最热闹的,不如陛下带着陈王殿下再往前走一走?”
陈景铎把这些假客气的话听在心里,想着他似乎是花了些功夫去清场的,起码这银子都是他出,也算是做了点事能交代。
不过皇帝既然敢将自身托付给他,又亲自陪同,想必是笃定了他不敢下手,陈景铎虽然不赞同却也只能舍命陪君子里。
就是不知丞相今日费心准备了又为何垮着个脸,总不能是因为花了银子吧,陈景铎疑惑难解,不免跟得紧些。
皇帝应了丞相的话继续往前走,一直跟着皇帝的陈王向那草编玩意儿的小摊投去最后一眼,不舍离开了。
往前是几家小吃都是冷点心,这在宫里也常见,只不过民间做得粗糙,也更为花哨。
眼前这些正是陈景铎前几日所见到的那种染色的花糕,特意为了贵人装点了一番,切成精巧的模样摆在小碟子里。
果不其然,陈王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去了,一眨不眨的盯着,还忍不住舔嘴唇。
皇帝自是皱眉,他不满的看了眼丞相,丞相却解释说,“陛下,这些点心可只有春日里有,不如您跟殿下都来尝个新鲜。虽是宫外的食物,他们都是净了手之后才制作的,不会有事。陈王殿下难得出宫一趟,不如就破例一回。”
他少见这么接地气的说话,陈景铎听了都有些诧异,还“不会有事”,这君臣俩不会在互拼激将法吧?。
但丞相说完之后,自己就走上去要了一小盘,吃给皇帝看,显然是在表明自己的清白。
皇帝并没有因此放心,他和丞相不对头由来已久,自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而陈王却没有这么多心眼,他一看已经有人吃过了,就眼巴巴的看着皇帝,希望他能网开一面,让自己也尝个新鲜。
“皇兄,宫里的吃腻了,能不能,能不能……”
这下皇帝便有了些压力,他很快把目光投向陈景铎。
陈景铎心里叹口气,心道这才是把自己带出来的缘由,治病救人,最终竟然是哄孩子。
“既然殿下想吃,那臣去取些来,不必担心。”
他替这二位上前去要了一盘来,又掏出随身带的银针,拿准备好的帕子擦净之后才去试毒,然后自己先吃一块。
这两个动作缺一不可,后一个还是陈景铎自己要求加上的,其实试膳这事本来有太监可做,但今日丞相都亲自吃了,再让太监来其实是有些下了他的面子。
好歹是在外头,众目睽睽之下,皇帝也不会做得如此决绝,只好让有着三品头衔的陈景铎代劳,恰好他也有太医这一层身份,算是人尽其才。
当然最主要的是陈景铎知道只是用银针试是没法测出许多毒药的,除了砒霜一类明目张胆的,用毒之人想要避开这银针试毒多的是法子,于是唯有他亲自尝一尝,确认无碍了才能给皇帝和陈王用。
一行人便在等在摊位旁,在那老板笑得刻意又僵硬的目光下等待了约莫一刻钟,等到陈景铎真的无事了,皇帝才点头,让侍从将点心从陈景铎那里接过来,送到陈王面前,也算是满足了他一桩难得说出口的心愿。
这些时日少见陈王对什么事感兴趣,出来游玩一趟,若能让他开怀些,也不枉费准备这些时日费的人力物力。
只见陈王小心翼翼拿起侍从递来的筷子,在软糯的花糕上切出一小块来送进口中,虽是普通的家常味道,但他吃的却格外高兴,很快便将小半盘都吃进肚。
他很快吃完,然后又要了一盘来,小心翼翼又藏不住高兴地送到皇帝面前。
“皇兄也吃。”
“皇兄便不吃了,倒是你,今日可满意了?”
皇帝有些宠溺和嗔怪地问他,陈王含糊地应了一声,他嘴里还吃着东西,说话不太清楚,不过这一遭之后,皇帝便打算起驾回宫,在外头也逗逗留的时间也够久了,他在宫里还有正事要处理。
陈王虽然不舍,但今日已经玩的尽兴,也吃到想吃的民间点心,没有什么异议。
一行人很快调转方向,陈景铎本来是跟在丞相后面,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过来,跟他咬耳朵说了什么,把他带走了。
丞相一言不发,缓步慢行,他不是不知道陈景铎一直跟在自己后面,还有那打量的目光。
此刻他望着陈景铎的背影,想到他试毒的动作,目光深沉。
陈景铎这会儿因为有事要商议就陪在皇帝身边,皇帝在轿子里隔帘招手,让他再靠近些。
“那糕点,去拿些来。”
陈景铎失笑,这算什么,之前拒绝了亲弟弟的好意,这会儿又嘴馋?
他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忍住笑应声,又绕回去。
等皇帝终于吃上了,他又问,“说来丞相今日也吃了,你也试了毒,不会出事对吧?”
陈景铎却没有点头,皇帝还在低头打量装糕点的粗瓷盘,而他忍不住回头看丞相。
是啊,丞相为何要亲自吃呢,难不成他今日真的什么打算都没有?
皇帝又喊了他好几声才回神,陈景铎思索片刻道,“臣也吃了,但这事不好说,才半个时辰不到,若陛下稍后感觉不适,臣马上为您把脉。”
皇帝点头,让人把盘子收起来,面色没什么慌张,他只当陈景铎的话是他谨慎惯了。
马上要进宫城,按理说陈景铎是也是要跟着回宫的,不过这会儿想到路上经过了将军府,便跟皇帝通报了一声,去转道去看秦朗了。
二人多时不见,秦朗在京中其实也是孤身一人,陈景铎又总在宫里,没他的消息不放心,索性顺路看看也是好的。
也许是今日玩得尽兴,皇帝很快松口,摆了摆手就放行了。
“记得早些回宫,再乱跑朕是不留情面的。”
陈景铎从善如流,很快说了几句好听话,就忙不迭去了将军府。
管家看他来了仍然热情相待,就是陈景铎问起秦朗状况时脸色有些异样。
“这,还是您亲自去看看吧,大将军不让我等透露他境况,我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陈景铎皱眉,“怎么回事?”
他就是循例问一句,谁知道秦朗还真出事了,怎么会,又不打仗,在安逸富贵的京城还能出事?
管家带他去了主院,两边所植花木都有些稀疏寥落,虽说有人在打理,但陈景铎看他们都不如何上心。
看来情况有些严重了。
管家为陈景铎开了门,自己却等在外头。
“大将军不让我进去瞧他,这些时日饭菜都是侍女送到门口。”
陈景铎问了他饭量多少,管家勉强提起点劲头了,说还跟之前一样。
他点头,还能如常吃饭就好。
一进去只见所有门窗都给关上了,却没看里头点几盏灯,说来也像是流年不利,这时节陈王才刚好,秦朗就病了。
他一向骁勇善战,也算是身强体壮了,莫不是自己哪里没留意才害了病。
陈景铎看着眼前一片昏沉景象,床榻上秦朗似乎正在午睡,点了灯果然看见他面容憔悴许多,不免有几分自责,若是早些来看望便好了。
秦朗看见陈景铎时正卧病在床,头上敷着冷水浸过的帕子,见陈景铎来了还是强打精神,说笑几句。
“你怎的来了?那小皇帝不是最仰赖你,不肯放你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