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张南北的不安有一半成了真。
师部接到部队总医院来函,措辞倒是客气,邀请鹿悠悠同志参与野战急救专项研讨。
总院是正军级单位,虽然跟作战部队不同属,但级别摆在那里,后勤部接到函件不敢怠慢直接上报。
师部召开紧急会议,郑卫民被请来了。
之前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子不见了,现在是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卫生院院长。
郑卫民扫了一眼屋里的人心里就有数了,吕启明和张南北都没来,副师长、副政委、政治部主任都在。
师长出去开会了不在正常,张南北不来估计是不想见他,政治部主任印堂发黑可见他告状有用,剩下的都不重要。
郑卫民也没有摆架子,直接把总院的邀请说了一遍,政治部主任虽然嘴上说要研究一下,态度倒是十分温和。
本来准备在猕猴桃里挑芝麻,结果人家又红又专,现在有了合适的借口正好放手。
不过也不能说放就放,不是一个系统,不能显得太好说话。
郑卫民心里门清,给几天面子嘛,行!
他回了卫生院,正在犹豫要不要提前给鹿悠悠报喜,顾清野带来了鹿悠悠呕心沥血的大作。
“郑院长,鹿悠悠同志让我把这个给你。”
郑卫民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连忙拿出老花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完全忘了办公室里还站了个人。
顾清野知趣没有久留,很明显郑卫民没有两个小时清醒不过来,专业知识他不懂,留下来也没用。
他还要去趟后山,鹿悠悠说想吃糖醋鱼。
郑卫民异常专注,再抬头已是月亮高悬之时。
他的心情那叫一个激动,拿起电话就要拨,这才发现灯光刺眼,外头漆黑一片。
哦哟,八点了啊!
郑卫民惋惜地放下电话,又开始不自觉地翻书,内心的震撼到此刻都无法平息。
“研讨”两个字感觉已经配不上鹿悠悠的努力了。
郑卫民再一次惋惜年轻时没能得到林长卿的指点,现在他对老爷子的景仰就如滔滔江水,林老培养了一个如此优秀的后辈,不止才华,还有品格。
鹿悠悠身陷调查阴云依然坚持完成了工作,甚至这都是不是她的正式工作,是义务劳动,无私奉献!
小同志才十八岁就有这种觉悟,思想境界不知超过多少人。
什么张茉莉,比鹿悠悠还大几岁呢,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过是把她调去档案室待几天,白眼就翻上了天,他郑卫民会怕这些?哼!
明天继续告状去,他不信领导知道鹿悠悠的最新成果之后还能稳得住。
政治部还说要“研究”,研究个屁!
不知道是告状的威力大,还是鹿悠悠的“着作”太惊人,总院的函件隔一天又到了后勤部。
还是原来的内容,就是多了两个字,“邀请”前面加了“诚挚”。
看起来没怎么变,可这是正式公函,遣词造句都有特定格式,增减删改都有其特殊含义。
多了两个字,重视程度可不止高出两级。
张南北被连扇两巴掌,还是来自于他完全没想到的人,哪怕吕启明出差还没回来,他也觉得被看了一场大笑话。
就这样鹿悠悠莫名其妙回家休息了一星期,肝出了这辈子第三本大作。
顾清野就在家当了一周的家庭煮夫,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鹿悠悠收紧衣服掐着腰左看右看,感受了一下胸前布料越来越紧绷的张力,必须承认一个事实。
“我胖了!”
如此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她都能被养胖,可见顾清野的手艺进步有多快。
衣衫紧贴,曲线毕露,顾清野一抬头看到的就是这幅盛景,再加上鹿悠悠些许幽怨的表情……
他的双目骤然一深,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了,莫名的情绪不断涌动,又被理智所束缚。
“你觉得呢,我是不是胖了?”鹿悠悠嘀咕了一句,“要是有个全身镜就好了。”
顾清野握紧拳头又松开,他的声音丝毫听不出他此刻内心的波动:“我托人去市里买。”
鹿悠悠连忙拦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有化妆镜就够了,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最迟一周就有。”顾清野迅速整理好着装,“你记得直接去卫生院报到,犬队那边帮你请好假了。”
鹿悠悠已经收到了通知,调查结果不得知道,反正无事发生,而且她被暂时借调到卫生院,参加正式的野战救护研讨会。
临走前顾清野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到鹿悠悠面前。
“以后不会有事了,还和以前一样,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一直在你身边。”
没有华丽的修辞,语气也不激昂,但每一个字都烙印在她心里。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顾清野主动“赋闲”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她所有的付出都是自愿,并未要求过回报,顾清野却回应了他能付出的一切。
鹿悠悠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完成任务,可对于顾清野来说,这就是他的人生。
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着,她是真实的,他的情感也是真实的。
她拼尽全力只为改变他英年早逝的命运,顾清野又何尝不是在陪伴一个孤单闯入的灵魂。
他日复一日践行着自己的诺言,一直在努力做她的依靠。
鹿悠悠抿了抿唇,虽然极力忍住不哭,眼泪却不停往下掉。
她低下头,泪水滴答滴答落在地面,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抹军绿色。
温热的手臂穿过她腰间,看不见顾清野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手默默将她抱紧。
顾清野最怕见她哭,可自从两人相遇,他似乎让她哭了许多次。
一道轻柔的力量托起她的脸,温暖干燥的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泪。
顾清野目光认真得很,仿佛在做着世间最精细的事。
“别哭。”
鹿悠悠撇过脸,说话还带着鼻音:“我没哭。”
顾清野轻笑:“好,没哭。”
她胡乱抹掉脸颊上濡湿的印记,红着脸,拿起背包就往外飞跑:“我上班去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