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担心的是简化字的事情惹出祸事,但是又不好上去抢夺这些稿子,一时脸如土灰。
公主却已经翻开了公孙尼子的报告,一时看的津津有味——“张诚啊,这个炼铁这么好玩吗?”
“公主,这都是臣下的私人信件。”
“那就是说,你在上郡那面自己开了一个学校,还有一大群学生?”
“学校这个事情,公子扶苏是知道滴,学生这个,公子扶苏也是知道滴……”张诚有点慌,先给自己找个垫背的吧。创制文字、办学校这事儿,在大秦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好像有这么件事儿,听说你那些学生都挺有本事的?”公主瞟了张诚一眼。
“就是些乡下孩子……”
“乡下孩子?你也是乡下孩子咯?”公主的眼睛眨呀眨。
“是,是,小臣出身乡野,粗鄙这个……”
“我看你很巧的啊!你看你搞的那个轴承就很精致、那个减振弓就很巧妙,一点儿也不粗鄙。还有你给车子画的那个图样,很漂亮啊!嗯,哈哈哈哈哈,上漆,对了,你被漆咬成这样!肿的像个猪头!抱歉抱歉啊,我不是要羞辱你啊!我不会说话……”
张诚苦笑。
“好吧,我在这儿你也不自在,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养身体,早点回去主持事务,你比百里达那个老头有趣。车子我要你亲自交给我!”
“是,公主,还有,臣下这些书信,望公主不要跟人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省得了!你们在这儿看到任何东西,都不许说出去!”公主对手下做了个凶样,然后大摇大摆的带着人离开。
张诚觉得自己都要虚脱了。
皇帝巡游终于开始了。皇帝出行不可能和普通人郊游一样那么随意车驾、护卫、后勤、沿途的准备、道路的清理、随行的官员等等都要反复推敲,御车坊也派了一队工匠随笔下同行,以备沿途维护保养车辆,除此而外,宫中内侍、御厨、医官、宫娥之类,浩浩荡荡好大一个队伍。
整个咸阳城的人都排在道路旁,观看这盛大的出行队伍。
自己没有被编到这个队伍,张诚觉得很高兴。按照御车坊这面的说法,是张诚资历尚浅,没有资格跟随陛下巡游,而百里达则是因为年纪太大,怕跟不好队伍,额外选了年富力强资历深厚的作府佐跟随陛下出行。
据芃芃公主的传出来宫里的说法,是陛下认为张诚多有巧思,在咸阳的寺工比跟着巡游有用的多。张诚觉得这个说法体现了皇帝陛下把人当成资源看待的独特风格,也很好很强大。
不管怎么说,张诚此刻就和咸阳的百姓混在一起,在路边看着皇帝车驾缓缓前行。
张诚想起几句诗来:
车辚辚,马潇潇;
行人弓箭各在腰;
爷娘妻子走向送;
尘埃不见咸阳桥……
盛唐杜甫的诗歌,向前推1000多年,放到此时此刻,也很符合这个气氛。
军士的队列齐整,黑压压一片。矛戈的锋刃上闪着寒光,飘扬的旗帜,遮蔽了天上的太阳。
始皇乘坐着彩绘的车驾。陛下站在立车之上,黑色的大礼袍、高高的通天冠、双手黑漆皮手套,陛下的面色庄严肃穆。此刻站在立车上,皇帝想让他的臣民看到此刻他的威仪。
“大丈夫生当如此!”一个低沉声音赞道。张诚用眼角余光扫过去,看到一个布衣中年汉子盯着陛下,眼睛中放着倾慕的光。这句话太熟悉了,这人怕不是刘邦吧?
此刻在张诚另一侧不远,有一个沉厚的声音像是应答中年汉子的话:“彼可取而代之!”张诚用眼角的余光瞄过去。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虽然穿着素色的衣服,但是衣服质料很好,显见价值不菲。青年身边有几个人,可能是同伴,拉着青年要往人群中退去。
“这怕不是项羽吧?”张诚想。
这两句话,后来被记录在历史中,即便是对秦汉历史不甚了然的张诚,也听说过,这两句话代表了刘邦项羽不同的性格,甚至也造就了两人不同的命运。张诚不想此刻在人群中和这两个人有什么瓜葛,于是悄悄的向后退。此刻却看到车队前方,一驾华丽的马车行进,拦住了车队。这车厢是漂亮的桃红色,这车出现,让整个皇家车队的肃杀瞬间暖化了很多。
一个绯红色衣服的少女从车厢里跳下来,拦在皇帝的车架前:“父皇!”
“你是来送行的吗?”
“父皇,带我一起去玩呗?”公主靠近皇帝,轻声说。
“国家典制,不要胡闹。留在咸阳吧,我很快会回来的。”皇帝对小女儿的声音也柔和下来。
“父皇,我会想念您的。”公主轻轻抱了一下皇帝的手臂,退后,站在自己的车驾旁,在路边,目送车驾离开。
“芃芃的车子看起来挺漂亮。”始皇帝侧头对驾车的赵高轻轻说了一声。赵高无声的笑了一下。
只能看到皇帝的背影,也就没什么可看的了,张诚退到人群后面,退出观看的人群,在路边找了家店铺,叫一杯饮子来解渴。
小馆子里的人们还在谈论皇帝的车驾是多么的威风,也有讨论公主的那辆车是多么漂亮的。
张诚微笑着听着这一切。这个时代没有大明星,人们的娱乐也就是讨论一下皇帝的车队和那些持戈的壮士。
“行程清楚了吗?”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张诚的耳朵。
“说是经云梦,到琅琊……”另外一个低低的声音。
张诚抬眼看去,在隔壁桌上,几个人东张西望,似乎也无心享受美食。
张诚叹口气,这些人在谈论皇帝的巡行路线,虽然巡行路线也不是多大的秘密,但是在这里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事儿也不怎么寻常。
那桌中的一个年轻人似乎注意到张诚,也往这面看过来。
张诚端起杯来掩饰自己的神色。那青年却直接走过来:“小哥相貌不凡,想结识一下。”
“在下张诚,上郡高奴县人士。”
“哦,我是韩……我是姬……我叫张良,字子房,山东人士。”
对秦人来说,崤山以东的人都是山东人士。“张良张子房?”张诚这下有点吃惊。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张良吗?当年博浪沙行刺始皇帝的张良?他还敢出现在咸阳?
“子房兄久仰久仰!,叫小弟秉直即可。”张诚拱拱手。
久仰是个客套,但是汉初三杰的张良张子房,那可真是久仰的很。
“张诚你在这里?”一个声音从店铺门口传来,回头看时,一团绯红色的身影就过来了。张诚连忙用身体站在芃芃公主之间,挡住了公主。
“子房兄,我还有点事,咱们改日再叙如何?”张诚警惕的看着张良。张良的表情也有一丝警惕,向后退了半步。
“……”
“子房兄,小弟还有点事,先告辞。”张诚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也没细数。喊一声:“店家,钱放桌上了!”掩着公主,缓缓退出小店。张良看张诚如此警惕,变了脸色,回身对几个随行的人打个暗语,几人立即扔下铜钱,也马上离开小店。出门张望,哪还有张诚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