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骜想到了这个可能,但觉着江湖地位这么高的人物不至于找自己是为了这个,没想到真给猜中了,遂怔了一下准备回句什么,但军师没有给这个机会便接着道:
“别着急回答,先听听我的价码再考虑——你们一中门口那条街一共5家规模较大的网吧,3家台球厅,2家KtV,还有一个主营玩老虎机的游戏机室,这些地方如果往上攀个那么六七层关系的话,也都能算是‘大爹’的产业。
他老人家在那条街的负责人也该到了换换的时候了,你要愿意,我可以点名让你去;到时候这些店的收入,分你四成还是没问题的。
多了不敢说,一年下来200来万吧。
这样什么晚上开车,又去‘慢嗨又一夜’当内保这些活计通通不用干了。
然后你还能继续当你的学生,继续和那个副市长家的姑娘保持关系,只要不让生意出了大差池便可以。
而‘大爹’的名头我相信也无需赘言,有这个牌子给你撑着,你以后大可以在你熟悉的任何地方横着走;听说前阵子有个开了家海鲜大排档,手底下养了几个烂货玩‘仙人跳’的郭老大跟你有点龃龉,只要你现在点下头,像这种档次的,你天天砸他的店,让他每月赚的钱抽出九成来给你上供,他一个屁也不敢放。
再说句不带水分的话:想让这人明天永远消失也不是不行。
然后再过几年等你成年了,让你当年轻一辈里头一号的大哥更是简简单单。”
这一字字一句句,讲的项骜心里一跳一跳的,200万?对于16岁的学生来说,其中绝大多数都不知道这个数字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如果要做个类比,那么当时在京城三环以内黄金地段买一套100平米的房子也不过才50万上下;200万,已经足够购得一座品相中上的四合院了。
倘若换到常石,说能买一整栋楼甚至规模不大的小区也绝非虚言。
除此之外,“大爹”的人在学校里或者其他年轻人中挑适合入伙的小弟充实队伍这不新鲜,但这种事有手下数不胜数的大小头目去负责,能让身边二号人物亲自来谈,这得是给了自己多大的面子?
不过正是因为把这些想的明白,他才更加清醒;如此巨大的利摆在面前,对面看中的是什么?是能打的实力、是能算的精明、是拉拢过来当成手中一张王牌的期许,而等用得到这些的时候,就得赴汤蹈火去干,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里面要承担多大的风险、受多大的掣肘和摆布且不论,更关键的是一旦入了这一行,再想金盆洗手抽身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至于什么年轻一辈中的头号大哥,说实在的这个对好勇斗狠的时代来说甚至比前面一年200万更有吸引力,那些年混子们在外面一个个二五八万的图的正是个威风八面的“名”,“利”倒还是其次。
而现在一个大名厚利可以双收的绝好机会摆在眼前,要还是不要?
答案虽未出口,却已经在心中酝酿好了。
军师精于卦象推理,似是认定没人可以在这样大的诱惑面前岿然不动,就甩出了最后一句:
“喝了眼前的茶,我便当你答应了。”
可项骜的手拿上桌时并没有去碰茶杯,而是行了一个玄门中人才用的拱手礼,然后道:
“晚辈非常感谢‘大爹’与您的认可,但这份差事恐人微力轻,难以胜任。”
对面遭到拒绝后眼神中有一瞬的惊讶,随后则变成了玩味,就是没有生气。
空气陷入沉寂了足有半分钟,最后军师喝下自己的茶,打破这令人窒息的静谧道:
“嗯,你现在的确应该以学业为重,我可以理解。”
“谢谢。”
当他离开后,了解情况的副手一脸恼火道:
“这小子太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需不需要给他点苦头尝尝?”
“你让谁去?那8个疯子都被干掉了,你想折几个兄弟去干这事?”
军师说这话时一点也不严肃,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笑意。
“呃...我怎么看您一点也没不高兴呢?”
“因为这个项骜果然不是池中之物,这让我更欣赏他了;如果今天他难掩兴奋的接受了,那我倒是要把他看扁咯。”
这边,离开茶室回到家洗了个澡,强行让大脑屏蔽了和此事有关的一些信息,然后直接上床睡觉。
虽然没跟任何人说,但总还是有一些蛛丝马迹溜了出去,最早找过来的还是赵佗:
“骜哥,听说昨天‘大爹’的军师坐车把你接走了,去了哪里?没什么事吧?”
“没有,简单聊了聊我的‘未来愿景’。”
这话本身属于说的很隐晦,但前者也称得上经验十足,所以品了品味道竟猜出了个大概:
“是不是他们想拉你入伙?”
项骜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对面便继续道:
“也不奇怪,骜哥你最近风头太盛,不说精神病那个吧,往前办了‘塔林武校’的事‘大爹’不可能不知道,涂四海二舅和那边手底下人发生过冲突,后来场子是找回来了,但‘大爹’肯定对这货没有好印象,你做了这个他一定是高兴的。
况且16岁的学生就有这些本事,未来真去认真混,不得成长成个‘江湖巨擘’啊?总之,凡是爱才的大佬,恐怕没人会对你不动心。”
这边一看已经猜到了这种程度,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只道:
“驼子,军师说把一条街的产业全给我打理,每年200多万的分成,然后当常石新一代的扛把子,但我拒绝了。”
赵佗愣了片刻,不过转即很释然的笑了起来,道:
“骜哥,你这么选,我觉着很正常,这才是你。”
“为什么?”
“大混子小痞子咱们见得多了,这些人为了有靠山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跟个实力的大哥?
出了事自己摆不平了,先报出主子的名号,和条只会仗人势的狗一样。
唯独你不同,因为你的主只有你自己能做——这就是我的答案。”
项骜也笑着捶过去一拳,说:
“被人看透的感觉真他妈不好。”
这话后顿了片刻,又接道:
“要是在以前,这大概是唯一的理由。”
“这么说现在还有别的原因了?”
“嗯。”
“和水同学有关吧?”
“是啊,和她有关。”
“感情的事我没法乱琢磨,骜哥你要想说那我就当这个忠实听众。”
“我想留给水欢一个干净的自己。”
“都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但我觉着这一回不一样。”
西坠的红轮将最后一抹光打在项骜的脸上,在他少年老成的心思上镀了一层倔强。
新的周一,又到了带着乐队晚上去“燥起来”唱歌的日子,还是那个预留的卡座,还是那方舞台上,还是那几个活力四射的少年少女,挥洒着对摇滚的激情。
五首歌唱完,回到座位上喝了一口低度酒饮准备陪陪身边姑娘的他却看见队中的陈菲媛打过招呼后并没有走,而是站在身边往这里看,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项骜问道。
“骜哥,我能和你单独说点事吗?”
“我出去一下。”对面没有迟疑,扭头给水欢说了一声就指了一下门外然后一前一后出去了。
远离了店内的嘈杂,两人站定,高大的男孩道:
“说吧。”
“我...我能请你帮忙把我的钱要回来吗?”
“钱?要回来?你从头讲,到底什么事。”
“我弟弟最近要手术了,他有先天心脏病,12岁之前如果不做以后会带终身的,所以最近我一直在攒钱,但眼看着快到日子还差着很多,便想着去慈善机构碰碰运气,申请一下援助。
当时接待我的是那个工作站的负责人,叫雷克;他告诉我想要申请援助得先办理‘会员资格’,而‘会员’的入门标准是根据捐款数额来定的,1000是入门,5000是中级,是高级。
我本来只想捐1000的,但他又说初级的不够,至少中级的,最后劝我按高级的办,我没架住劝,把加入乐队以来攒下的出场费全给了,一共一万一千多。”
项骜闻言心中飞速盘算了一下:自己拉起这个小团体时是初二下学期,从开始跑场以来到现在一共演了80多场;这么算下来,陈菲媛等于把自己那份钱一分没花全攒着,一直攒到现在结果全搭到这里面去了。
“这明显是骗你,哪有得先给钱当会员再能得到捐助的道理?!你去的那个机构叫什么?”他表情微怒的道。
“‘华夏少年与儿童慈善基金’,广告上说是专门为未成年人成立的。”
“我会帮你想办法的,这是你的辛苦钱,也是你弟弟的救命钱,一分也不会少!”
“谢谢你骜哥。”陈菲媛鞠躬道谢,说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而项骜借着酒吧门口霓虹灯的光,发现她的眼底有一片淤青,刚才是带妆上台没看出来,现在卸干净了便一目了然;常年打遍几条街的经验告诉自己,那是拳头揍出来的。
看着眼前女生要转身离开,他将其叫住:
“等一下!”
“骜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这边没有理会这句询问,只是指着那片痕迹道:
“那个叫雷克的,是不是打你了?”
不问还好,一问似是击溃了女生最后的心理防线,原本默默的啜泣崩溃成了大哭。
许是这时候太需要一个依靠,许是早已想如此,陈菲媛扑进项骜的怀里哭到泣不成声。
男生此时也没法把人强行推开,只好安慰道:
“这狗日的肯定有别的要求,你说清楚,我给你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