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见到付家四姑娘的真容以后,七皇子就明白了七姑娘为何这般自信。
疏梅园里,百花齐放。内里穿行的各家小姐争奇斗艳,可无论从哪里看过去都能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付四姑娘。
四姑娘无心入选,因此刻意地打扮的有些素淡。藕荷色的外衫配着淡石青的裙子,晦暗不明的色彩将她那莹润的雪肤也压住了几分。头顶的鸦发整齐盘起,除了固定造型的玉钗外也只攒了一朵淡色的花。
四姑娘特意收敛着神色低头凑到角落,可不曾想却弄巧成拙,一不小心又被另一个怀着同样心思的人撞上了。
疏梅园里,同样是想躲在角落不见人的赵燕居冷不丁地在拐角处与四姑娘相撞。
四姑娘不曾防备,赵燕居又横冲直撞,就这么一瞬间,两个人分头倒在了不同的地方。
四姑娘是被撞的,整个人都斜躺在地上了。
另一头的赵燕居确实被吓的,脚下一软就跌倒在地,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屁股蹲。他看清楚了对面的长相,哆哆嗦嗦想高呼两声,可又谨记着此处是皇家园林,不可大声喧哗,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四姑娘被撞生疼,一时间爬不起来,只得坐在地上不停的揉搓手腕。
对面的赵燕居被吓出一身冷汗,好在园中天气极好,不一会儿又晒干了。
冬日的暖阳迅速的将他身上的汗液烤干,暖烘烘的日光似乎有魔力一样也迅速充盈了他的勇气。
赵燕居一点点从地上挪了起来,试探性地朝前凑近两步,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四姑娘压根不想搭理,努力靠自己起身的同时还特意嘟囔了一句“有病!”
四姑娘手上有伤,在扶着树干起身的同时又被扎了一下,痛的她险些松手跌倒。
赵燕居下意识地上前扶了一下,待她站定后又立马松手,退到了二里地外。
做完好事的赵公子心情跌宕,先是后怕自己居然主动送上去,又是庆幸她没对自己动手,到了最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她有体温,还有影子,也不怕这么大的太阳,这不就是个活人嘛!”
想通这一关节,赵燕居又鬼鬼祟祟地朝前凑近一点,见她没发觉,又朝前凑了一点,反复了几次,停在了一棵树前。
赵燕居与四姑娘隔着一棵梅树对立。
冬日里难得的阳光从梅树梢头均匀洒下,透过那歪歪扭扭的枝杈又分头印在两侧的人身上。
暖阳、梅花,和带着疏影的衣摆。隔着暗香而立的两个年轻男女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楼上人的风景。
远处的高楼开了几扇窗,有不耐烦走动的人已经在上头歇脚了。
又过了一会儿,宴会的主人又对身侧的侍女们发话道:“酒宴可以开始了,快去将各位贵人请到暖阁里来。”
皇家园林里的暖阁自然不同于寻常人家的小阁楼。宫里面不缺炭火,自然这阁楼也造的很大,两侧的房间并未隔开,特意做成了大开间。开间的正中放着一个香鼎,香鼎两侧座位对立放置着,一对一对儿的,一直延伸到了外间门口。
梅园里的男男女女在各路侍从的引导下分头落座,有相熟的人碰上了,隔空遥遥举杯就当做是招呼过了。还有原本不认识的,在门口意外碰上后又各自拘谨的弯腰拱手,举止间都带着羞涩。
高位上,提前落座的太后和荣安公主含着笑意看着下面这群鲜活的少男少女,感叹道:“真是青春年轻啊!瞧着他们,仿佛我又年轻了一回。”
太后笑着打趣道:“哎呦,你竟还在这儿,方才我一晃眼,以为你嫌我唠叨,一个人跑那儿坐去了。”
荣安公主顺着太后的手指看了过去,认出她指的正是付四姑娘。
付四姑娘门楣不高,所坐的也是比较偏后的位置。按理来说,太后这般年纪大的人应当是看不到她的,可偏偏她又生的亮眼,几乎是一进门,上首处的贵人们都盯着她看了好几眼。
太后怕她没看清,还又补充了两句,“你瞧那姑娘,像不像你年轻时的模样?”
荣安公主又伸长脖子打量了几眼,无奈地摇头道:“孩儿愚钝,请母后明示?”
太后心情极好,解释道:“相貌出众,性情高傲,虽然穿着一身朴素衣裙,但眼神总是不服输的。她虽然和你长的不一样,但骨子里的那股倔强和骄纵却是一样的。”
听见这话,荣安公主在心中一次性转了八百个弯,在心里猜测着太后说这话的含义的同时,嘴上还在试探着:“母亲你又拐着弯说我呢!我那时年少不懂事,现在早就不那样了。”
太后闻言又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姑娘太骄傲了,普通人家留不住,皇宫里头更是住不得。若叫她进了脚下的这扇门,单凭这副相貌和性情,日后指不定要生多少风浪呢。”
荣安公主知道太后是又触景生情,想到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陈年往事。于是她立马强颜欢笑,主动接下任务,“您说的是。太子他们年岁还小,很多事情也考虑不到,是该去提点一句。”
荣安公主顺势过去在太子那边小声耳语,待他点头明白后又恭敬地回到太后身旁伺候。
筵席上,听完了提示后的太子不由自主的朝四姑娘那边望了望。
下首处的四姑娘正牢记教诲,一直老实的低着头,除非有相熟的人叫两声她才会抬头举杯,示意之后复又垂下头去。
太子和她隔的很远,又背着光,只能模糊瞧见是一张很美的脸。
“绝代有佳人”,太子感叹了半句,又笑着摇了摇头,“只可惜君子不夺人所爱。”
他这般动作完全被底下的兄弟们都看在眼里了。同出一脉的人互相看着交换了一下信息,不同阵营的人也隔空交战着,用眼神来了一番无声的战斗。
一群人用眼光杀的刀光剑影,直到太后发话时才又重新挂出伪装端坐在原地。
太后说了两句官方的贺词后,酒宴就正式开场。
刚开场时,席上还叫了丝竹助兴,一群人恭恭敬敬的,坐在原地相互寒暄饮宴。酒过三巡,丝竹又换成了歌舞,一堆人在这热闹的气氛下被迅速感染,有不少人都上了头,争先恐后的想要上前表演。
太后乐意见这些少年们闹腾,索性又撤了歌舞,将中间这块儿地方腾了出来,作为这些才子佳人们展示才艺的场地。
太后刚一发话,就有胆子大的已经率先出场了。一开始,大伙儿还有些拘谨,到了后面场子热了起来,赛诗、舞剑、放歌、舞蹈……种种才艺不一而足。哪怕是什么都不会的胆小鬼,也被周遭的热情怂恿着上前玩了两轮投壶。
高堂上的长者看的笑意吟吟,筵席前的诸人也玩的不亦乐乎,就在这个欢快活跃的场合里,只有一个人始终坐在原地不曾动弹过,似乎很怕自己会被人注意到。
不远处,一直默默盯着她看夏蕙兰突然高声提问道:“付四姑娘,大伙儿都起来玩耍了,你又为何要一直坐在原地不动,难不成是对这宫宴上的安排有所不满吗?”
夏蕙兰的这句话可谓是问的凶险十足。
四姑娘扭头看了她一眼,虽然震惊却没说话,心中想着“我和她虽有旧怨,但她也不至于要在这种场合陷害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