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不管是一旁的林秾音,还是在不远处收拾行装的月环,都僵住了身子。
而林秾音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丝郁色。
此时她撇去了旁的许多心思,只专注地、疑虑地盯着陆澹。
稍许,才轻轻开口:“世子,您现在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为了得到一丝心安?
还是为了,排除异心,防止她今后会做出什么事情从而影响了他?
又或者,只是真的生出了那么一点点的怜惜?
可无论陆澹问此的目的是什么,林秾音都不会给出自己的答案。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她何止对他有怨,对那陆猗,对那陆猗生母——王府的侧妃喻氏,对那些起哄的仆从……
即便后来燕王知道后,罚了那陆猗三月禁闭,断了其一年的月银,将那日在他身旁的仆从都打杀了去,即便……他们做出了他们所认为的补偿。
可这些,于那罪魁祸首——王府的五公子陆猗而言,真的起到了责罚的作用了吗?
出来之后,陆猗依旧是王府的五公子,只要燕王尚在一日,他便能享一日的荣华富贵。
而且他的外祖,是镇守边关,战功赫赫,深受皇帝器重的喻大将军。
即便将来陆澹承袭燕王爵位,陆猗也依旧是燕王的亲弟。
即便那时真分了家,陆猗的外祖喻大将军、他的叔父皇帝,也都不会放任着不管他。
他这一辈子,只要不是犯下什么滔天大罪,他就依旧是宗室子弟,依旧能享受一世荣华。
反之,那些补偿于林秾音而言,又真的算得上补偿吗?
等风波一过,那主事的人淡忘了此事,她所得到的补偿——便是请府医五次,都来不了两次!
只能靠着自己硬抗,亦或者从此行事更为小心谨慎,不敢放纵一分。
而且陆猗的生母侧妃喻氏,也是恨极了她!
毕竟在此事之前,陆猗是燕王最喜爱的小儿子。
纵使上头有个被燕王寄予厚望、前途无量的世子陆澹,可在这王府里,在此事之前,便是燕王妃也不能轻易拿捏那陆猗身边的人。
可那事之后,燕王冷淡了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换了他身边所有的仆从。
等他出京暗访后,那些人就都只听从燕王妃的命令。
便是侧妃,也无法染指。
这样一来,拿捏陆猗,也不过是燕王妃挥挥手便能达成的事罢了!
那喻夫人又怎么能不急,又怎么能不恨!
她恨燕王妃、恨陆澹、恨林秾音,恨许多人。
可偏偏,燕王妃她动不得,陆澹她更是无法触及。
唯有林秾音——一个毫无背景、不受重视的新妇,是她最能拿捏的对象。
林秾音前世便与那喻夫人打过不少交道,此人仗着出身,仗着儿女,不知有多嚣张。
林秾音怕什么,她便做什么。
杀人诛心,喻夫人不能杀了她,但诛心一事——前世她做得极为精湛。
林秾音记得,那屋子的人,最先提及那“娶平妻”一事的——正是喻夫人。
在陆澹步步高升,且后院只有她一人的时候。那喻夫人自知无法再在明面上针对她。
因而便千方百计地寻她的错,毁她前世最在意的东西。
先是名声,后是中馈,最后——便是那情爱。
前两处,喻夫人讨不到好。
便将宝,压到了那最后一处。
事实证明——她确实是押中了!
而且这一次,帮她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
林秾音孤身一人,在这王府里,除了月环和闻玉外,再无依靠!
可偏偏此事,月环和闻玉帮不了她,连她自己,也没了任何心力再去帮助自己。
不知何时,林秾音的情绪早已外泄。
即便她很小心地收敛,但陆澹就坐在她身边,全身心都在关注着她,如何能感受不到她的情绪变化呢?
陆澹的眼中,情绪不停翻涌,到了最后,竟全都凝结成了“怜惜”二字。
他双唇嚅嗫着,许久都无法说出回应。
他很清楚,林秾音方才,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一个结论。
“终究还是来迟了啊!”陆澹呢喃着,神情比之来时沮丧了不少。
恰巧此时,月环唤了林秾音一声:“姑娘,东西收好了。”
听到这声,陆澹和林秾音都看向了月环。
林秾音只是单纯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陆澹则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不大满意月环的称呼。
但他很清楚,此时此刻,他没有资格说出任何指责。
月环仍旧称呼林秾音为“姑娘”,并非是她不愿意承认林秾音的身份,而是这王府,从未真正地承认过她们!
“世子,东西收拾好了。”林秾音轻声开口,提醒着陆澹。
“走吧。”陆澹颔首。
走出医馆后,林秾音同陆澹一起来到了那马车前。
许是算好了日子,陆澹今日让冬至驱使的马车,比林秾音前几日出行时所乘坐的要更大一些,容下四五人都仍显宽敞。
马车踏板下摆好了杌子,月环走至一旁,伸出手准备搀扶林秾音上马车。
谁料她刚伸手,就看见陆澹已经扶住了林秾音的手。
林秾音伸手时只以为是月环,但指尖与掌心触碰后,她便知晓这手的主人。
但她不能轻易收回,只得虚搭着,并没有借力。
好在这杌子高度合适,便是不借力,她也能好好地走上马车。
等上了马车,林秾音连忙收回自己的手,随即毫不留恋地往车内坐下。
陆澹一只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则是扶着林秾音。
等林秾音那带着温度的柔夷离开后,他愣了片刻,方才收回手。
走进马车里,林秾音同月环坐在左侧。
好在马车够大,二人同坐一侧也并不会拥挤。
陆澹知晓林秾音暂时不太想接近自己,因而便自觉地坐到了对侧。
坐下后,也不敢再去看林秾音,他闭上眼,身子端正坐着,但一只手仍藏在身后未曾拿出。
林秾音见陆澹闭上了眼,正好避免了两人的对视,心里的压力也不免小了一些。
她靠在车厢,也轻轻合上眼休息。
今日这马车上铺了极多柔软的皮毛,比之前几日还要软上不少。
这一点,林秾音倒是发觉到了。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冬至准备的。
马车缓缓行驶,在平稳的速度里,林秾音的头慢慢垂落,靠在了月环的肩膀上。
月环本也昏昏欲睡,没多久,主仆二人就都陷入了睡梦中。
与此同时,原本闭眼小憩的陆澹,突然睁开了眼,他看着熟睡的林秾音,不自觉唤出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