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说的没错,但你不是没听嘛?”
“我现在觉得,你说得对。”
林铮放好罐子走到棠凝边上,半蹲,两人视线相交。
霞光的映衬下,林铮线条流畅的脸,笼罩着迷幻色彩。
他眉眼放松,嘴角扬着愉悦的弧度,两颊若隐若现的酒窝中和了硬派的帅气,显出几分柔和。
他说,“六岁以后的林铮是在棠家长大的,一身本领也是在棠家学会的,对我来说,棠家在哪,我家就在哪。”
这么柔软的林铮,棠凝是第一次见。
缓缓地,棠凝的眉眼里染上笑意,“对嘛,抛开血缘的问题,我们胜似亲人。”
林铮含笑点头。
棠凝欣慰,“不错,终于开窍了,爸妈知道一定很开心。”
棠凝的父亲,棠家现任家主,想收林铮为义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铮低头,笑意浅浅,“他们最爱的是你。”
就当他不知好歹吧。
棠家的儿子,他当不了。
他更喜欢就这么陪在棠凝身边,为她遮风挡雨,看她恣意生长。
“那当然。”
棠凝从没怀疑过父母对自己的爱,“如果哪天我走了,就指望你给他们养老了。”
看着语气洒脱的棠凝,林铮缓缓摇头,“你走不了,老天收不了你。”
棠凝翻了个白眼,“我是怪物吗?”
林铮不惧,“他们说你只能活到22岁,现在不也挺过来了?”
隐居一年,元子野、章若若、江淮,甚至元霆,在见到她之后或有抱怨,但很快翻篇的原因,正在于此。
一年前那场“重病”吧,几乎要了棠凝的命。
内在生机的流逝,是任谁都抓握不住的。
如今她能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他们又哪里舍得过分苛责呢?
只盼她能继续随心所欲生活才是。
那些与天争命的日夜在棠凝眼前划过,很快被她一掌拍飞。
“有点道理,林铮,想不想做点有意义的事?”
有意义?
林铮想到在后山水塘碰到的孟拓,叩门声适时响起。
他起身,同时回答,“想的。”
——
孟拓来了。
孤身一人。
三人在亭中落座。
来之前孟拓不止一次复盘过,寻常人捡到东西要么扔要么问这是谁的,再不然就是收入囊中。
但棠凝当时是在端详手绳,之后更是主动邀请他来做客,说那话时的眼神,现在都盘桓在他脑子里。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也愿意为了女儿,相信一切超乎常理的存在。
“我有一个女儿,名叫孟晴,从小喜欢画画。”
“五年前她高考结束,跟我们说想去毕业旅行,沿途写生。”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陪伴她的机会不多,对于她想要做的事,我全力支持。”
“她选定一个小村落,去到那边后每天都会给我们报平安、发风景照、传写生作品。”
“直到那天,我们一整个上午都没有收到她的任何消息。”
“她不是一个会让人担心的孩子,我们不停地打电话过去但就是联系不上,后来我们选择报警。”
“可惜给的回复是失去联络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没办法立案。”
“我们等不了,就买了最近的航班,飞过去。”
“到那之后,我们去她住过的民宿、走过的路、聊天里提到过的地方,走了个遍、也问了个遍,可怎么也找不到人。”
“终于时间够了,立案了,结果就是人没找到,生死未知,找到的只有这根手绳。”
说到最后,孟拓的声音里是克制不住的哽咽。
棠凝看了眼手绳斟酌着开口,“我会点旁门左道,不然,帮你看看?”
可以说孟拓敲开这扇门,就是为了棠凝的这句话。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对着棠凝九十度鞠躬,“拜托您了。”
此时,他不是荣誉加身的影帝,也不是步入中年的长者,而是一位救助无门的可怜父亲。
不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总好过现在下落不明、生死不明来得强。
棠凝受了他这一拜,并在他直起身子后抬手,“请坐。”
她将桌上的手绳拿起,再次放到手心。
手掌收拢成拳,记忆回溯。
孟晴是一个文静有主见的女孩,因父母工作繁忙,自小养成独立的性子。
那是高考完的一天,她躺在铺着小清新床单的床上,兴冲冲地对着电话那头的父母规划毕业旅行。
“爸爸妈妈,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旅游,你们一定要支持我哦。”
对她来说,这是一场送给自己最好的成年礼物。
她在网上查了整整两天,才选出一个合她心意的旅游目的地。
那里还没有被开发,商业气息不重,乡土风情浓厚。
最最重要的是,山川秀美,落日余晖。
一个人,一个行李箱,飞机辗转的士,最终到达目的地。
民宿是提前定的,小而精,她很满意。
她是一个做事有条理的女孩,安顿好后便给父母发消息报平安。
看到好看的、好玩的也会用相机和纸笔记录下来。
一连五天,父母每天都能收到她的旅行印记。
看她玩得很开心,作为父母,也很满意。
第六天,女孩起得很早。
据说镇子上有市集,她从没体验过农村大集,便想着去看看什么叫人间烟火气。
背上相机,背上画板,女孩朝着市集方向走去。
路上她碰到一些当地人,脸上洋溢着质朴又热情的笑容,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
她是一个有礼貌的女孩,听不明白,但回以微笑。
跟当地人比起来,她的身体素质还是差了些,走着走着,落队了。
但她善于坚持,继续往前。
没过多久,她惊讶地注意到前方不远处,居然有一个年轻人开着摩托车在田埂上横冲直撞。
更重要的是,那里还有一位正弯腰除草的老人!
老人的听力似乎不太好,没听到摩托车发动的轰轰声,没听到年轻人的嬉笑声。
直到那辆车开到他的正面,在离他只有十几公分的位置急刹。
老人当下被吓得跌坐在地,手里的镰刀仓皇间不小心割到了腿,鲜红的血液从干瘪的皮肤中流出。
开车的年轻人见状,不仅没有收敛,更是狂笑出声。
他发动摩托车绕着老人转圈,欣赏他惊恐的表情。
就跟,猫逗弄老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