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记忆力惊人,他曾看过一眼姜清的八字。
自是知道六月初八是姜清的生辰,眼下看他这样,莫非是想让自己为他庆生不成?
谢珩面上不为所动,不经意道:“有何特别之处?”
姜清目光缓缓落下,不敢叫他看见自己眼中的失落。
自己也甚是可笑,幼年时的玩笑罢了,殿下岂会记得?
“没、没什么,臣告退。”
只是不来这一遭,他不甘心罢了。
谢珩自然没有错过他的情绪变化,本不欲搭理,可是那一双眼委屈中又带着控诉,像是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似的。
最主要的是,方才那一瞬,谢珩竟觉得他的眼神无比熟悉,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谢珩心下微微一动,不由自主般出声:“站住。”
话一出口,心中后悔,却已收不回来。
姜清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眼睛就像林间小鹿一般清亮。
“今日正好无事,留下来用饭吧。”谢珩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心中总觉得有几分怪异,说不清是何缘故。
文安惊讶得瞪大双眼,今日无事?
不是还有一大堆积压的折子要处理么?
他跟着太子殿下这么久,还从未见他惫懒过。
姜清心中欢喜,目光也亮亮的:“是。”
谢珩往正厅里走去,姜清跟在他身后,听脚步声都能感觉到他的雀跃。
有这么欢喜么?
谢珩有些不理解,不过自己既然娶了人家,便做好丈夫的角色,这也是他应该做的事。
只要姜清足够老实本分,安生当个吉祥物,他不介意给他一些表面上的宠爱。
谢珩不喜人近身,诺大的清晖院并没有仆人,只有文安一人跟在他身边伺候。
姜清以前还不知道,自从知道了以后心生羡慕,心想当太子妃还不如当随从。
他要是当了太子的随从,一定会做得比文安还要好,让殿下再也离不开他。
心里想七想八的,直到落座以后才回过神来。
文安正欲换一套新的茶具来,谢珩却道:“不必了。”
桌上只摆了一套茶具,是谢珩专用的,他这人不喜与旁人用同一套器具,今日这是怎么了?
“是。”文安为他二人倒茶。
谢珩抿一口茶水,温度很适宜,眉目缓缓舒展开,他看向姜清道:“你是孤的太子妃,这府上半个主人,若有不喜欢的奴仆,发卖了便是。”
姜清心中一暖,自从他来太子府以后,下面的人总是时刻关注着,看他不受宠,多有轻慢之处,有时候送去明心院的餐食都是冷的。
不过是看太子不喜他,也是揣测着主人的心意办事。
姜清不欲计较,他在承平侯府的十几年光阴中,受到的欺凌与恶意,只多不少。
只是没想到,谢珩会刻意提起此事。
“殿下,臣……知晓了。”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和谢珩说,可惜就怕说多了惹他厌烦。
“嗯,可有忌口?”谢珩问道。
姜清乖巧摇头:“都随殿下。”
谢珩微微抬手,示意文安传膳,末了又加一句:“煮碗长寿面。”
姜清眼眶酸涩,不管什么时候殿下都是对他极好的,
他应该知足。
文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今日是姜清公子的生辰么?
没想到殿下竟然记得这么清楚,看来心里也并非无情。
膳食传得很快,文安立在一旁为他二人布菜。
姜清看着放在面前的长寿面,久久不动,谢珩轻声道:“吃吧。”
“谢谢殿下,这是臣吃过第二好吃的面。”姜清眼睛无法控制的有些红。
谢珩心下一叹,怎么这么爱哭?
还有第二好吃是什么意思?
但他也没有问,只是轻轻点头:“喜欢就好。”
文安夹起一片肉,正要放到谢珩碗里,肉上沾着一片大蒜,姜清一眼便看到,立刻提醒:“殿下不吃蒜。”
文安手上一顿,殿下在北边时都是和将士们同吃大锅饭,不曾听说不吃蒜啊。
谢珩微微侧目,他不喜吃蒜,但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在军中有得吃就不错,哪有挑剔的余地?
“你如何得知?”
姜清目光一缩,藏在桌下的手不断收紧,他好想问问殿下,幼年时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可是他真的好害怕听到殿下的回答。
“听张伯说的。”
张伯是太子府上的管家,从谢珩很小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对他很了解。
谢珩倒也没有起疑,或许是姜清想打听自己的喜好,刻意找张伯问的。
他不傻,他知道姜清每次看自己时眼中的情绪代表什么。
只是他很疑惑,他们第一次见面,姜清就好像很喜欢他,那种信赖与孺慕之情是装不出来的。
“你从前见过孤?”谢珩心有疑惑,他之前派人查过,承平侯不喜姜清,任由主母将其圈禁在小院中,据说他从未离开过侯府。
谢珩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生母早逝,嫡母搓磨,父亲不喜。
最初选中他做太子妃,也是看中他无所依仗。
姜清目光一颤,缓缓摇头,涩声道:“殿下……或许以后会知道。”
谢珩也不欲探究太多,只是一时好奇而已,听他这么一说,也就歇了再问的心思。
一顿饭吃完,姜清找不到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臣告退。”
谢珩挥挥手,示意他自行离去。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文安特意唤了丫鬟提着灯笼给他引路。
回头时,看见谢珩静静伫立在屋檐下,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殿下,可要沐浴歇息?”
谢珩缓缓摇头:“去书房。”
*
姜清回到明心院时,有几个小厮还在院中守着,他挥挥手让他们全都退下了。
刚关上房门,黑暗中一阵掌风袭来,他目光一凝侧身一挡,袖中的软剑震袖而出,直取对方命门。
“哎——等等、等等。”来人再也忍不住出声,听起来竟是个老头子。
姜清目光一热:“师父——”
“嘿!小清清,功夫没落下,不错不错。”熟悉的声音让姜清卸下防备。
烛光亮起时,姜清看清了对方,正是他三年未见的师父南弦子。
南弦子依旧是一副老顽童的打扮,手里拿着一截棍子,上面那一头拴着个酒葫芦。
“为师特意赶来,给你过生辰。”南弦子摸一摸胡须,有些不高兴,“当年让你跟我走,没想到你死活不愿意。现在可好,从一个小笼子搬来一个大笼子,要不是我多番打听,还不知道你背着我成亲了!”
姜清连忙安抚:“师父莫恼,我一直等的人就是殿下,对我来说这里不是笼子。”
南玄子无可奈何,说起他们的师徒缘分,那还是十年前的一个冬夜,他偶然间落在一大户人家的小院屋顶上喝酒,忽然间听到一小孩的哭声,多年孤身,心无牵挂的他头一次起了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