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命的四个维度来讲,陆勉这一生毫无疑问都是成功的,他既无愧于世界,也无愧于自己,但是,对于自己年长的爱人,他却仍旧问心有愧。
他知道江云礼身体不好,他也一直都做好了陪他共赴黄泉的准备。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料到,自己竟然会先走一步,并且还是在那人的生命体征如此不稳定的情况下。
他都不敢想,要是自己真的就这样撒手人寰,那他身娇体弱的爱人究竟该如何才能在这场必死的浩劫里活下来呢?而他又该如何才能救下他呢?
陆勉无助地躺在病床上,目光穿过苍白的天花板,思绪飘向了遥远的过往。那些与爱人共度的日子,如同一部温馨而又漫长的电影,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循环放映。
他们从一开始相遇,相知,相爱,再到后来携手共度风雨,每一个场景都如此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他记得江云礼脸上的笑容,总是温暖如初春的阳光,能够驱散他心中所有的阴霾。他也记得江云礼眼角的泪光,每一滴泪都足以让他痛彻心扉。
曾经,他在心底暗暗发誓要守护他一辈子,但现在,他却是要食言了……
此刻,面对这般绝望的爱人,陆勉努力地想要挤出一丝笑意,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
他的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那是对爱人的不舍,也是对自己即将远行的无奈。
他不想死,他不想让他的江先生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他真的不想……
只是,他无能为力了……
他艰难地伸出手,试图最后再握紧那双冰凉的手,只是,他没力气了,他的手指只能在空气中徒劳地颤抖。那份渴望抓住却又无法触及的痛苦,比任何身体上的折磨都要来得更加深刻。
陆勉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水无声地滑落,与洁白的枕头融为一体,带走了他最后的温度。
江云礼自然能感知到陆勉的艰难,他也拼尽全力试图去握住爱人的手。只是他的力量实在太过微弱,手指只能无力地触碰着空气,仿佛在追寻着一个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幻梦。
“小勉,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年长者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祈求,在这一刻,他是多么希望无情的时光能够再次回溯啊……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陆勉终于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爱人的手。即便他的手指冰冷而僵硬,但江云礼还是从中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力量。
那是陆勉对他的爱,也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留恋……
“小勉,你……你想说什么,我听着呢”
“我……舍不得……你……”
随着尖锐的警报声骤然响起,那只冰冷的手终究还是无力地垂落下去,江云礼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却只看到自家爱人正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小勉,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看我,我好害怕,你快醒过来啊,快醒过来,别再吓我了……”
男人的声音不停地颤抖着,带着无法抑制的哀伤,久久地回荡在那寂静的病房内。他紧紧地攥着陆勉那只早已冷却的手,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死亡将他们分离。
但现实是残酷的,无论他如何呼唤,如何祈求,陆勉那双曾经充满生机的眼眸还是只剩下了空洞与沉寂。
他再也不会看他了,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家伙这次是真的彻底离开他了……
以后没有人会再抱他,没有人会再喂他吃饭,更不会有人愿意极尽虔诚地吻去他脸上的泪痕……
他终于彻底失去了他的爱人,这一生,再也没有人会坚定地选择他了,再也没有了……
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从江云礼的眼角滚落,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融合着陆勉残留的余温,仿佛是他们之间最后的缠绵。
“小勉,你不要害怕,这次,换我来找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只是,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好不好?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年长者颤抖着手覆上了自家爱人毫无光亮的眼睛,极尽温柔地合上了那双再也无法映出他身影的眼眸,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诀别。
就在陆勉闭眼的那一刹那,江云礼强撑起来的精神似乎也被彻底抽走了,他再也撑不下去了,在强烈的情感冲击下,他竟硬生生地吐出一口血来。
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床单,也喷洒在了陆勉毫无生机的脸上,如同盛放至极的彼岸花,又如同冬日里最刺眼的一抹残阳,凄美得让人心碎。
“小勉,对不起,我……我不小心把你弄脏了,你别着急,我这就……这就给你…擦干净,你别生气,别生气……”
随着时间的流逝,江云礼的双手颤抖得越发厉害,泪水与汗水不断混杂,既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他对现实的认知。
他试图用尽全身力气拂去那刺眼的血红,却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顽固的痕迹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镌刻在他最后的记忆里。
他竟是再也擦不干净了……
陆勉离世之后,江云礼再次陷入昏迷状态,随着自主意识和自主呼吸的完全丧失,他的躯体逐渐沉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仿佛被宇宙的深渊彻底吞噬。
在那无边无际的混沌里,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也变得模糊不清,时空的概念彻底变得虚无。
年长者的灵魂似乎游离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缘,既无法彻底摆脱肉体的束缚,也无法触及彼岸的宁静。
然而,就是在这片混沌之中,江云礼却好像听见了陆勉温柔的呼唤,那声音如同春日里最温柔的清风,穿越重重迷雾,径直拂过他的心田。
他想要努力去追寻那道天籁之声,却发现自己好像被无形的枷锁捆绑,每一次挣扎都只是加深了他内心的无助与绝望。
“江先生……”
“小勉,是你吗?你在哪儿?我找不到你了……”
“我在你的前面啊,你再多走几步,就能看到我了……”
“好,好,我这就过来,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江云礼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朝着陆勉所在的方向走去,每多走一步,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在逐渐解脱,与肉体的束缚渐行渐远。
终于,当他走到陆勉身边时,两人的身影彻底融合在一起,化作一道耀眼的光芒,彻底消失在了这片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