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长达一个月的假期，陆勉和江云礼即便再喜欢草原也不可能一直留在那儿，正当他们犹豫旅途下一站该去哪儿的时候，远在上城的江黎却突然给他们带来了一个令人惋惜的消息。
“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告别舞台了呢？”
“估计还是因为身体原因吧，莫老师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不适合再进行那种大体量的演出了，江黎跟我说，等这场个人音乐会结束后，九月初就要正式去上城音乐学院当老师了，然后就彻底退居幕后”
想起那人之前在舞台上令人深感震撼的表演，江云礼的眼中还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想来，莫老师应该会很遗憾吧，看得出来，他很热爱他的舞台”
“遗憾嘛，肯定会有，但是或许这也是他现阶段能够做的最好的选择吧”
听陆勉这样说，江云礼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窗外那片无垠的蓝天，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是啊，人生总有诸多无奈，舞台的光芒虽然耀眼，但平凡生活中的安定，同样值得人向往。只是，到底还是遗憾呐……”
“好啦，您就别替莫老师难过了，他一进学校就是正高级的教授，待遇不会差的”
看着小家伙面露狡黠的模样，江云礼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勉，听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倒是还有些羡慕啊？”
“您还真别说，这要是我没有遇到您，那对我这个山里长大的穷学生来说，能够留校任教可能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出路，但是没有如果，我就是遇到您了”
青年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真挚与俏皮，原本也就是随口说的，竟不想江云礼在听到这话后却突然陷入了沉思，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
“小勉，其实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也是之前顾寒跟我聊天的时候无意中提到的，他跟我说，王老一直很欣赏你的科研能力，也希望你能在学术界有所建树。
现在恰好你提起这件事，我便跟你说一声，如果你要是有这方面意愿的话，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按照你的名校经历和科研成绩，先去科大当个硕导练练手，几年之后升博导应该不难。”
陆勉闻言一愣，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原本就是随口说的，怎么这人还当真啊？？？
“江先生，您认真的吗？？？我？？？去当老师？？？您觉得这合适吗？这对吗？？比起我，您不觉得您更像一个老师吗，这都开始操心起学生的就业去向了”
听着青年话里话外的调侃，江云礼也莫名有些想笑，只是，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原本轻松的神色顿时黯然下去，似乎是陷入到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我就算了，连大学都没毕业呢，哪能比得上我家小朋友那么优秀啊……
其实，在江家出事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很羡慕那些能在学术界留下名字的人，但命运似乎对我另有安排，不过，看到你，我就像是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一种，我未曾触及过的纯粹与高远。
现在想想，要是早知道家里会出那些事儿，我当时一定会认真念书，不给自己留遗憾。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毕竟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陆勉原本就是随口开个玩笑，却不想竟会让江云礼想起过往那些不怎么友好的记忆，看着男人这般失落的神色，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江先生，您知道吗？从小到大，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遇到您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做这么多事。
有个秘密我一直都没告诉您，其实，我在宾大留学期间发表的每一篇论文的致谢里都有您的名字，并且还是一直排第一位的。”
男人闻言一愣，眸光中闪过一抹意外与动容，他不自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沉默许久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
“小勉，你……你真的……”
“是的，江先生。在我心里，您一直是比瓦利教授更重要的老师……”
“你要是这样说，瓦利教授可得难过了”
“不会的，他只会觉得欣慰，因为我，终于把自己心心念念的光薅到手里了……”
因为大家都是极为相熟的朋友，陆勉和江云礼自然是非常喜欢看莫以廷演出的，尤其是江云礼，在和莫以廷见过面后，深感相逢恨晚，甚至还开始像粉丝那样在网上考古起了他以前的演出视频，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样顶尖的专业水准，放眼全国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堪称戏剧之神的顶级演员，却要因伤病不得不告别舞台，这让他如何不觉得遗憾呢？
“小勉，我们也赶紧收拾收拾去上城吧，最后一个舞台了，我不想错过”
“好，听您的”
就这样，江云礼和陆勉踏上了前往上城的旅途。
原本他们两人是准备入住江仕旗下的酒店的，但是莫以廷在知道他们二人要来上城之后，便极力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江云礼实在推辞不下，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莫以廷的家坐落于寸土寸金的罗江岸边，大面积的玻璃幕墙将室外的绿意与波光粼粼的江景巧妙地引入室内，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幅流动的山水画卷之中，即便是已经见过无数精妙建筑的江云礼也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景致所震撼。
莫以廷早已在门口等候，穿着一身休闲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整个人丝毫不见即将告别舞台的哀愁，反而透出一种超脱与释然。
“欢迎二位，请随我来”
两人随莫以廷步入客厅，室内装修简洁高雅，每一件家具、每一幅画作都透露出房屋主人的不凡品味与深厚文化底蕴。
墙上挂着的，除了几幅知名画家的作品外，还有莫以廷自己的书法作品，笔力遒劲，气势磅礴。
“莫老师的家还真是别有洞天”江云礼由衷赞叹道。
莫以廷谦逊地笑了笑，随即便吩咐家中的阿姨着手准备晚餐，以期为两位远道而来的好友接风洗尘。
“对了，家里怎么就您一个人啊？江黎呢？”
提到江黎，莫以廷的眼底变得愈发温柔起来
“他几日后有演出，现在还在剧院排练呢，一会儿就回来了”
没过多久，结束一天排练的江黎便风风火火地回到家中，只是，以往一直会在门口迎接他的莫以廷今日却并未出现，见此场景，他不由得着急起来。
“以廷哥？以廷哥！”
“好了好了！别喊了，都吵到我家江先生和莫老师下棋了”
就在江黎着急找人的时候，陆勉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冷不丁听到这话，江黎深感无语，对于陆勉这种有了对象忘了朋友的家伙，他表示嗤之以鼻。
“不是，合着你现在就是抱得江总归了是吧，毫无畏惧了是吧，敢这样对你的军师了是吧？？？？告诉你，惹到我，那你算是踢到铁板了，以后你家江先生跟你吵架，我一定不会站你这边！”
“抱歉，恐怕你没这个机会了，我家江先生从来不会跟我吵架”
陆勉话音未落，便见莫以廷和江云礼一前一后从客厅的另一端缓缓走来，脸上还挂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莫以廷轻轻拍了拍江黎的肩膀，轻笑道：“你这孩子，一回来就大呼小叫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谁让你不在门口接我，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担心死我了”
晚餐时分，四人围坐在宽敞的餐桌旁，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佳肴，既有地道的上城风味，也不乏精致的西式料理，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莫老师家里的阿姨手艺还真不错”
“过奖，这还是江黎之前花了很多心思才找到的呢”
听到这话，陆勉看向江黎的眼神顿时变得玩味起来
“行啊，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家里有阿姨吗？”
对上陆勉略带审视的目光，江黎故作镇定地喝了口手中的红酒，脸颊却不经意间染上了一抹绯红，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还有，我一直都很细心，谢谢。。。。”
因为身体的原因，莫以廷每顿饭吃得都很少，但今日却破天荒地吃得多了些，江黎自然是要带他出去散散步的，江云礼和陆勉闲来无事，便也跟着出了门。
夜幕低垂，星光点点，四人漫步在幽静的小径上，偶尔有夜风拂过，带来些许夏夜独有的凉意，却也更加衬托出这份宁静的美好。
江云礼与莫以廷走在最前面，偶尔交谈几句，关于艺术，关于生活，仿佛总有说之不尽的话题。
而陆勉与江黎则落后几步，时不时低声私语，偶尔爆发出一阵笑声，打破黑夜的寂静。
“说真的，江黎，你有没有想过，莫老师要是真的去当老师之后，肯定就会常住上城，而你又到处出差，到时候你们可就聚少离多了，不害怕吗？”
闻言，江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头顶那片璀璨的星空，沉默许久之后方才开口出声
“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想过，他在音乐剧这条路上走了二十多年，现在退出，他心里肯定会有遗憾和不舍，虽然我肯定不会希望他真的在舞台上结束一生，但他要是真的坚持下去，我也会支持他。
不过坦白来说，他现在既然都已经选择离开，那我也放心一些了，他没走完的路我会接替他走下去，他没做到的事我也会一直替他做下去，坚守他的坚守，成就他的成就，在未来，我得到的每一个荣誉，都将属于他……”
听到这话，陆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此刻，他只觉得眼前的挚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无尽的光芒，亮得让他有些看不真切。
“真好，莫老师能遇到像你这么懂他的人，相比之下，对于江先生，我可能就显得有些自私了吧”
“怎么说？”
“我的意思是，现在相安无事，大家都好，但若是有一天，他的执着伤害了他，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禁锢在我的身旁，不会再给他选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