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杨过真想失约,而是他听到远方有大批马队正往此地赶来,他能听到,鹤笔翁那老小子自然也能听到,说不准就是汝阳王府派出的兵马。
两天后的夜里,杨过再度犯险混入内府。
虽然他这两天没有听到有关王府的大事,但赵敏那丫头多智如妖,杨过自那天以后也想通了许多东西,不然也不会急着来找陆无双两女。
和赵敏交锋过一次后,杨过觉得这汝阳王府简直是龙潭虎穴,陆无双和程英都身在其中怎能令他不担心。
是夜寂寥,箫声悠悠。
亥时的更漏刚滴过三声,一曲《折杨柳》被她吹得百转千回,惊得廊下巡逻的侍卫都疑心是塞外胡笳——这是她上月教赵敏弹奏的边塞曲,此刻混着夜半的松风,倒把二更天的月光都搅碎了。
陆无双忽地将帷帐掀开半角,柳木做的夹板在烛火下闪着油亮色彩,她单脚跳着从波斯绒毯上迎了上来,脚踝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声声脆响:“坏蛋你看,那蒙古大夫的手艺可比当年嘉兴城的接骨郎中强多了。”话音未落便踉跄着跌进杨过怀里,裹着药香的指尖正戳中他心口。
那天还未见陆无双身上有如此贵重之物,这脚踝上的红线金铃只怕也是赵敏赏赐之物。
“赵敏那丫头动作倒挺快,可这样一来岂不是得大半年才能好。”杨过将她拥入怀中,神色不免沉重几分。
这两天王府戒备森严,杨过本想等风波过去,料那赵敏也无法将二女联系到他的头上,可如今,自己还怎么带她们走?
黑玉断续膏的医治之法可是将原本的骨头重新敲断,再用药敷上,等其自然痊愈,这其中不知还要换药几次,自己那三瓶药也不知能不能医好裘千尺,陆无双只有一只左足,裘千尺却是手筋脚筋全断,这些年下来连四肢肌肉都萎缩在了一起。
陆无双也意识到自己如今处境会坏了杨过的打算,她心中有愧,整个人都缩在了杨过怀中:“坏蛋,那医师说我静养三月左右便能尝试下床走路了,你去绝情谷送完药再来接我可好?”
待杨过将那天和赵敏初次交锋的经历说了,陆无双惊声道:“原来这背后全是小魔女在作怪,看来我们都低估她了,表姐,你说咱有没有被她怀疑?”
程英的箫声骤停:“今日郡主让我谱新曲配她那个侍婢的胡旋舞,”她指尖掠过碧绿的玉箫之上:“我在《破阵乐》里揉了半阙《雨霖铃》,小郡主她这两日心情极好,杨大哥打了她,她便整日趴在床上寻找乐子,她说是她爹爹准许了她的开府事宜,将原本用来悬赏杨大哥的十万两银子支给了她以做出纳。”
“那臭丫头有那么好心?”
“她说要自己找杨大哥算账,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杨过右臂上前揽住她腰肢。
程英有些别扭道:“她骂你是个登徒子,总有一天落在她手中便要废了你的武功,割,割了你的那里…当个贴身太监。”
“哈哈哈…坏蛋你怕不怕?”
“即便去别处隐居三月,也比在这处处群狼环绕之地呆得强。”杨过郑重询问起二人意见。
“小郡主对我们戒心不大,但如果现在一走了之,她必定会在汝阳周边开始排查,因为她知道表妹的伤根本走不远,何况那元人医师也说了,他要一月换一次药,我,我还是想让表妹留下。
杨大哥,即使我的身份暴露了也没关系,敏敏郡主不是滥杀之人,相反,她还处理了不少冤案,虽观府衙卷宗以做玩乐,但也的确救下了不少汉人百姓,在这汝阳府中那些元人大小官吏也不敢再区别对待汉人和元人。”
陆无双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刚想骂她一顿,又觉一条顽皮似蛇的温热物件在舔舐着颈上伤口,紧接着她的朱唇便悄然贴在了杨过耳垂:“坏蛋,这是我们之间的记号,你去做你们男人的大事,可不许忘了这里是谁咬的。”
“小心着一定要,实在不行就拿我来当挡箭牌,有我义父的大名顶着,谅他们也不敢胡来。”杨过没打算将欧阳锋已死的消息道出。
事实上,他绝不会对任何一人吐露,这种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在他达到宗师之境前,最好能一直瞒下去。
少女的轻涕哀怨婉转,就像汝阳城边流动着的汝河水,河水在狭窄、起伏的卵石缝隙间时而急促,时而轻缓……
黎明破晓时分,杨过留下了一封叮嘱其诸事小心、道尽离别的书信,他见不得美人哭,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离去。
杨过跃上外府东墙,他望着东边泛青的天际,心中愁思缠绕,郁结万分。
他朝东方走了,王府的外墙上还残留着一口腥血,这是心绪不专运转玉女心经之故,也是最快排解心中郁结之法。
杨过此行不是回返绝情谷,他要先回一趟终南山后的活死人墓,他盼望小龙女就在断龙石后等自己。
美人恩重,他却似江湖浪子般处处留情。
杨过心中始终觉得愧对一人,那人是他的挚爱,也是他人间理想。
至于裘千尺,就让那老太婆再等等吧,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有些人反而不会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