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吏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给他倒杯水，慢慢说。”
一旁的刑警给他倒了杯水，陈漾瞥了一眼，没有接过，而是双手交叉，仔细回忆起他跟王川新的事。
“我跟王川新表面上的确是朋友。”
“表面上？”蒲吏挑眉。
陈漾不再隐瞒：“对，表面上。其实有很多事都不是我干的，但他每次一干坏事就报我的名字，久而久之我的名声也就臭了。”
“然后呢？”
“然后事情慢慢就传到了我爸的耳朵里，我长这么大谁也不怕，就是怕我爸，他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栽赃到我身上。”陈漾娓娓道来。
“也怪我以前确实荒唐，所以无论我怎么解释我爸都不信，每次一有事传到我爸耳朵里，我就免不了一顿打。”
说着他站起来，背过身，掀开自己的衣服。
背上是满目疮痍的疤痕，零零散散遍布满背，上面还有很深的新印子，看上去打得很厉害。
蒲吏看着这些伤痕，内心没有一丝怜悯，反问道：“那你还借他钱？”
陈漾微微蹙眉：“他说我不借他钱，他就继续报我的名字惹事生非，他知道我爸对我已经彻底失望了，我无论怎么解释在他眼里都是狡辩，他抓住这一点不断向我勒索！”
蒲吏却突然注意到一点：“等一下，王川新已经死好几天了，你背上的新伤是怎么来的？和以前比下手明显还重了很多。”
闻言，陈漾眼神有些躲闪，他挠了挠头：“这个……这个是我自己犯错了，我爸没有冤枉我。”
蒲吏目光肃穆起来：“你要是继续撒谎，我可以用妨碍公务这条定你的罪！”
听到“定罪”这个字眼，陈漾突然慌了，他面色变得煞白，连忙道：“我说我说！我爸以为书店那场爆炸案是我干的！”
蒲吏愣了一下：“你干的？”
他的嘴唇吓得苍白了，连连摇头：“当然不是！我跟爆炸案没有一丁点关系！真的！警察叔叔你真的要相信我！真不是我干的！”
他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那你说说吧，到底隐瞒了什么？”蒲吏怕他把鼻涕甩到桌上，抽了张纸递给他。
陈漾双手颤抖地接过纸巾擦了擦眼，一抽一抽地道：“我的确跟爆炸案无、无关，但、但是那边的闹鬼传闻是、是我和王川新散布出去的。”
“闹鬼传闻？”蒲吏皱了眉，这件事他闻所未闻。
陈漾点点头：“是的，就是那个死婴的传闻，是我们一起散布出去吓人的，我真的就只干了这件事，爆炸案真的与我无关啊！”
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蒲吏叹了口气，看来又白费了一番功夫。
“真就只有这件事？”他问。
“真的！呜呜呜呜……”陈漾哭得鼻涕横流。
摄像头外，纪若安通过监控看到了听到了过程，此时她突然灵光一闪，像抓住了什么，却又好像没抓住。
时间已是凌晨了，几天的连轴转已经累得不行了，平头刑警困得打了个哈欠，他身旁的蒲吏和屏幕前的纪若安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而恰巧就是这个哈欠，让纪若安一瞬间连上了脑中的那根弦。
但是……等一下。
纪若安忽然一顿。
如果这样的话，他的那个举动就不合理了。
他为什么会那样做呢？
纪若安偏头看向桌上陈雅乐的照片，她走过去慢慢拿起，凝视片刻后，突然福至心灵。
原来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赶紧从这一大堆资料中有目的地翻找起来。
「真凶到底是怎么让王川新刚好在钟用离开厕所之后，紧接着又进到厕所里去的？」
「我来找你索命了」
「他们没给陈雅乐吃过任何东西，而死者被找到时手里却死死地抓着一小块压缩饼干」
「医生说爆炸时她的位置离得远，没有生命危险」
「那天我给我儿子送饭回来后就听路人说什么什么爆炸了，我一看是我店的方向」
「请问……陈雅乐平时化妆吗？」
「帮凶！你就是钟用的帮凶！」
「吴航商的生殖器被割下来塞在了他自己的嘴里」
「陈雅乐很喜欢贝壳」
「钟用到底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考上西大！」
终于有一根线，把这一连串所有的事件全都串联起来了。
纪若安拿着笔，在挑选的资料里大笔一挥画上圈，再分别重新排列展开。
看着眼前摆好的资料，纪若安露出一个笑容。
她想起于阳洲那好似托孤般的眼神，喃喃道：“于阳洲，谢了。”
现在已经全部推理结束，问题是怎么找到那个人呢？
“陈雅乐被折磨的过程……火烧、捆绑、好像她最后是跳楼自杀的吧。”纪若安摸了摸下巴，找到相关资料。
就是这里，陈雅乐不堪忍受折磨，的确是最后跳楼自杀的。
那这样一来，犯人杀掉赵厄的手段就好猜了。
问题是犯人到底会选择在哪个地方实施？
雾陵市市区少说上万栋楼房，要在这些地方一个个找？那当然不现实。
她拿起陈雅乐的照片仔细端详。
如果猜的没错，凶手应该会选在那个地方。
“差不多要动身了。”纪若安打开衣柜，戴好假发，换上一身黑色运动服。
抬腕看了下时间，凶手杀人的频率是极快的，王、吴、蓝三人的被害时间间隔很近，凶手大概率明天就要动手了，况且明天恰好是陈雅乐的头七，选在这个时间动手，合情合理。
今晚是留给她最后的时间了。
月黑风高，清风徐徐，家家户户都准备熄灯睡觉了，只有忽闪而过的野猫吓到了回家晚的小朋友。
*
今天周末，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人们睡得迷迷糊糊，岸边的垂柳厌厌不振，需要一个爆炸新闻刺激一下这慵懒的氛围。
一个微博昵称为「暗黑警长」的Id发了一个微博：「今天就是赵厄的死期」还配了一张图，图片里一把刀插在赵厄身份证的人像上，威慑力十足。
由于此前网络上并没有曝出赵厄身份证的照片信息，于是这条微博一发，立即冲上了热搜第一。
「我的眼角把眼屎扯成两半了（瞪眼）（瞪眼）」——13.7万赞。
「谢谢，已经醒了（双手合十）」——11.7万赞。
「一大早就有好消息（开心）（开心）」——10.6万赞。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8.9万赞。
「只有我是被朋友一个电话打醒来被叫来看热搜的吗？」——7.3万赞。
仅仅一小时，网络便瘫痪了，最可怜的还是工作人员，又是维修服务器，又是打电话给相关部门通知事态。
网络上像是过年了一样，相关的词条下全是放鞭炮的，放眼望去一大片火红。
「好耶好耶～能像权山那样弄个直播吗？」
「直播+1，我想听他的惨叫，我想亲眼目睹这一神圣时刻（开心）（开心）」
「制裁之刃快来吧！」
「恶有恶报，赵厄的报应终于来了（兴奋）」
「楼上的，那陈雅乐的善报呢（心碎）」
热搜一：暗黑警长。
热搜二：赵厄。
热搜三：钟用。
就连“暗黑警长的刀”这种词条都上了前十的热搜。
人们认为这个Id名为「暗黑警长」的账号毫无疑问就是钟用，发现这个微博之前就一直在关注整个动态，而网友们发现这个账号除了今天发布的动态外，还有一条动态，也就是最初的一条微博。
三年前发的。
内容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贝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信息。
正因如此，“贝壳”词条的热搜也出现在了热度第五的位置上。
有人不理解“暗黑警长”为什么要发这样一个微博，也有人猜测“暗黑警长”其实是个女的。
「我是以前陈雅乐的邻居，贝壳是她最喜欢的东西」终于有人站出来解释。
网友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发出感叹。
「整个微博全是有关陈雅乐的，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泪目）（泪目）」
「原来真的有人愿意为了爱人拼命」
「我又相信爱情了（流泪）（流泪）」
「赵厄必须死！我一个男的都看哭了！（坚强）」
「陈雅乐幸也不幸，她不幸在遇到了赵厄三个恶魔，幸运在有这样一个男朋友为了她可以连命都不要！」
「如果没有那三个恶魔两人该会有多幸福啊！（泪目）」
「老天为何如此不公！」
「这个事件告诉我好人不会有好报，当个坏人才是正道」
当然也有不少人持反对意见。
「妈呀，那些个恋爱脑真可怕！警察公然宣泄还是个光荣的事了？」
「求求你不要再破坏警察形象了！我爸爸是个老警察，出去执勤的时候已经被不满人士打了！（拜托）」
「你这样对我国的正面形象有多大的打击啊，你是对面派来的吧？！」
「我今年高考，本来兴致勃勃想报警校的，结果发生这种事，我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守护的到底是什么，可能我不适合当警察吧」
「满意啦？你满意啦？闹成这样你满意啦？」
「这种私事不能私下解决吗？闹得人尽皆知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正义感吗？那我告诉你，这根本不叫正义！」
「还暗黑警长，没长大的孩子吧，起这么个中二的名字（无语）」
「你不会觉得自己很酷吧？不会吧？不会吧？」
「你不应该替自己的警服考虑一下吗？上了台面你代表的就是一个机构一个组织，不是你个人！」
「这层楼好多圣母啊，等到你自己家人出事别哭爹喊娘哦～（开心）」
「我家人出事我会私下解决啊，放到网络平台上算什么啊」
「送你一句话，“今日我若冷眼旁观，他日祸临己身，则无人为我摇旗呐喊！”【注】」
舆论形势胶着，两边不分上下。
蒲吏这几天都没回家，累了就在办公椅上微瞌一下，而在他闭上眼没多久时，助理顶着一双黑眼圈把他叫了起来。
“蒲队！你看网上！”
蒲吏揉了揉眼，接过手机，定神一看，突然站了起来。
“找到钟用位置了吗？”他声音低沉地问。
“这个……还没有。”助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低了下去。
“你……”蒲吏刚想一个拳头捶过去，兜里的手机便震了一下。
他打开一看，瞬间瞪大了双眼。
是钟用发来的短信。
内容只有一句话。
「我要杀了他，在雅乐过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