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听下意识握了握手掌,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楚淮序留下的灼烫,却又无端地叫人觉得空虚。
“大人,你想要吗?”
楚淮序抬起身,属于宋听的血沾在他唇边。
红的血,苍白的皮肤。
像勾人的艳鬼,叫人心甘情愿将命奉上。
“让我将章炳之千刀万剐,我便将自己交与大人。”
他倾身过去,同宋听靠得极近,唇几乎贴着男人的耳朵。
用充满蛊惑的声音,他低语:“到时候大人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宋听眼眸陡然一颤,几乎咬断了牙根才将心底蓬勃翻涌的情绪给压了回去。
他呼吸很沉地吻住楚淮序的唇:“一言为定。”
楚淮序漂亮的桃花眼微弯,唇角溢出轻轻浅浅的笑意:“自然是一言为定。”
指尖抵在宋听的心口,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
“希望这次大人不会叫我失望。否则的话,大人于我而言就没用了。”
这是太后的车驾出发的第三日,再有两日便可抵达洛阳。
两人做完这个约定便吹灭蜡烛,歇下了。
房里只有一张床,便被楚淮序占着,而宋听则靠着床抱臂坐着。这几晚夜夜都是如此。
好几次楚淮序被噩梦惊醒,一睁眼就看见床边的男人。
血色弥漫的黑夜中,这道人影竟莫名有种安抚人心的作用,叫楚淮序挣脱数十个亡灵的缠缚,回到人世。
——这对楚淮序来说却像是个笑话一般,他居然要靠着仇人回到人间。
这天夜里也是同样,楚淮序又被困在那个梦里久久无法挣脱。
他看见叫小山的孩子被一把大刀扎进心口,看见母妃自戕在自己面前,看着数十口人惨死在刽子手的寒刀之下。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几年里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而每一次他都无能为力。
“鸣瑜,鸣瑜……没事了,醒一醒,没事了……”
有熟悉的声音穿透重重梦魇,将楚淮序从日复一日的噩梦中叫醒,睁眼便对上宋听满是担忧的目光。
楚淮序心神还不稳,恍惚中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他伸手紧攥住男人的衣襟,红着眼睛质问:
“宋听,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好疼啊……我好疼啊宋听……”
宋听浑身僵硬。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竟是同当年一模一样。
那夜是他领了旨,带人查抄了端王府,中了软骨散的楚小公子被人扭着胳膊站在他面前。
一身白衣染了尘污和血迹,头发凌乱地散在身侧,清风俊朗的小神仙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下来,满身的狼狈。
而他似乎尚不能接受这样大的变故,更不愿相信背叛自己的是那个被他捡回家去、成日跟在他屁股后头的小乞丐。
他们明明是那样亲密的关系,明明白日里还在互诉爱意,怎么眨眼之间天翻地覆,一切都变了模样。
因此他红着眼睛,天真地、狼狈地问那个手握利刃的男人:
“宋听,你为什么骗我……我好疼啊……”
沾着血泪的回忆和现实交叠在一起,当年那个茫然无措的小贵人的脸也和眼前的楚淮序重合到一起。
一个是从未吃过苦的端王府小公子,一个是历经风霜苦苦走到他面前的公子怀月。
哪个都是他的楚淮序。
是他的心之所向。
是他午夜梦回时想到疯魔的、不敢触碰的逆鳞。
宋听亲吻住男人湿漉漉的脸,紧紧攥住双拳:“对不起……对不起鸣瑜……”
“大人……宋大人……”恰在此时,有人轻叩着宋听的房门,语气急切,“大人您睡了吗?”
怀里的人还不清醒,宋听根本没有心思理会旁人,没什么耐心地朝门外挤出一个字:
“滚。”
若是平日,那侍卫当然不敢违逆宋听的意思,但此刻情况紧急,容不得他犹豫:
“请大人见谅,实在是有不得不禀报的情况。”
“宋听,我疼……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
宋听搂着怀里的人,眉峰紧压着,语气更加不耐烦:“说。”
“长公主,薨了。”
宋听悚然一惊:“你说什么?”
那侍卫战战兢兢,重复道:“长公主,薨了。太后娘娘被惊醒,阁老也已经在大殿,只等着大人了。”
太后这一趟是去白马寺祈福,为的是祈求大衍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结果在前往白马寺的路上出了这样的事,死的还是当朝长公主。
这个消息若是被传出去,可想而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宋听深深的望着怀里的楚淮序,他的神仙面容苍白,浑身被冷汗浸透,手指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几乎要掐进肉里。
宋听怎么可能放着这样的楚淮序不管。
“去回话,就说本座知道了,但请太后和阁老稍等片刻,本座——”
“你去吧。”
楚淮序却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他呼吸沉重地从宋听怀里退开,潮湿的眼眸垂落下来。
“大衍朝死了公主,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却叫太后娘娘等着,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宋听双眉紧皱:“鸣瑜。”
“去吧,我没事了,你得留着命,你这条命是我的。”楚淮序说,“在没有帮我报仇之前,你还不能死。”
长公主是失足落水,跌在行宫的那方池水里。
等公主身边的丫鬟发现主子不见了,出来寻时,便看见池子里浮着一个人影,看服饰打扮很像是公主。
那宫女当即找来巡夜的侍卫,将人捞起来一看,正是失踪的公主。
“……真是岂有此理,你们两个作为公主的贴身丫鬟,居然让公主独自出去。”
“人不见了几个时辰都不知道,真是罪该万死!”
一向仁慈的太后勃然大怒,“来人,将这两个丫头拖出去杖毙!”
“娘娘!太后娘娘饶命啊!不是奴婢几个不想跟着公主,实在是公主不让跟啊,请太后娘娘明鉴!”
太后一掌拍在案几上,步摇摇晃:
“胡说八道,现在公主人都去了,无法对证,自然是由着你们两个丫头信口雌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