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的“寻芳宴”请帖,甘采儿不由有些疑惑。
这场“寻芳宴”,前世她也去过,请帖也是张君张大人送来的。只是,她怎么记得主办者是礼部的赵大人,而不是什么姚大人?
她之所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在这场宴会上,她认识了赵岑和丁佩兰。宴会的主办者正是赵岑的父亲,礼部侍郎赵山义。
“礼部尚书姚庸......一个‘寻芳宴’,需得着一堂堂尚书出面吗?”甘采儿喃喃自语着。
“你不需有压力,这场宴会不过是各地举子相互聚一聚,彼此熟悉一下。”兰亭舟解释道。
“若你不想去,也是行的。”
“不,我要去的!”甘采儿很干脆。
她蓦地握紧了手中请帖,再一次见各位“闺中密友”的机会,她怎么会轻易放过呢!老友重聚,她可得精心准备准备。
看着甘采儿眸中突然迸发的亮光,兴致昂然的模样,兰亭舟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京都不比旦州府,这里的人都十分讲究礼仪,一言一行,皆要遵规矩,不能行差踏错,否则就会沦为笑柄。
而甘采儿历来是个随心所欲,横冲直撞的。礼仪这两个字,她怕都不知具体讲的是什么。
可就算自己现教,也是来不及了。
罢了,丢脸就丢脸吧,反正也丢不到别处去,大不了自己被人取笑几句。
兰亭舟微微叹了口气。
寻芳宴这日,甘采儿起了一大早,然后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金光闪闪。
兰亭舟只觉得自己的眼睛生疼,快要瞎了。他抬起手,揉了揉额头,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禁在想,要不今日还是别去了?
甘采儿无疑是美的,只是她的美与京都所推崇追捧的美完全不同。
京都女子的美,讲的是温婉娴静,要行不露足,笑不露齿,气质应高洁而优雅,犹如水中莲,枝头梅,是淡然出尘的高贵,是不沾一丝烟火气的高不可攀。
而甘采儿的美,是秾艳的,张扬的,像一团火,热烈而灼烫。
她今日穿了一件樱桃红绣花袄裙,外罩了一件大红缎面织金花纹大氅,头上戴金丝攒珠髻,绾着赤金缠丝梅花簪,耳坠着一对硕大的明月珰......真可谓是珠光宝气,金光闪闪。
她往院中一站,在阳光照耀下,整个人都发出阵阵亮光,真的能闪瞎人的眼。
俗是真俗,但这种俗在甘采儿身上,凸显的却是一种能夺人心魄的美。一种极具冲击力,和攻击性的美。
甘采儿是故意的!
她知道京都女子推崇什么样的美,她知道她们背后笑她粗鄙不堪,说她是乡巴佬,难登大雅之堂。
前世,她按着她们的审美,也曾一点点改变自己,不停地去讨好她们,希冀从中能得到一点她们的认可,能加入她们,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可结果呢?
结果是,她永远都是她们讥笑取乐的对象,永远都是她们口中的“草包”。
既然她们嘲笑她浑身铜臭气,那她就让她们见一见,什么叫真正的“穿金戴银”!闪瞎她们的狗眼!
她们的赞美与嘲笑,对她来说,都不再重要,她们的恶有恶报,这才重要。
甘采儿这身极致的“穿金戴银”,让赶车的墨云一眼看到,都不由呆了半刻。
兰亭舟拿起帷帽扣在甘采儿头上,将满头金翠压下去之后,终于好多了。
“今日为何打扮得如此张扬?”兰亭舟问。
他当然能看得出她的故意。虽然她一向爱穿浓烈的颜色,但如此夸张,这还是第一次。
甘采儿一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她是要去气赵岑,丁佩兰的吧?
“哪个,哪个给你撑撑场面嘛。”甘采儿急中生智,终于抓到一个理由。
“怎么?我这么打扮不好看吗?”
“不,夫人今日很好看。”兰亭舟由衷地道。只是对于京都城来说,这份好看可能冲击大了些,恐怕有些无法接受。
甘采儿本想的是,先去找赵岑,她那性子,定会对自己阴阳怪气,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便能好好出气了。
可一进到姚府,甘采儿就后悔了。
因为她还没找到赵岑,便先看到了孟煜。
如果早知道孟煜今日也会来,那她打死也不会将自己打扮得如此张扬。
孟煜满眼惊艳和满含戏谑的目光,让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礼部举办“寻芳宴”,除了让举子们能相互认识,联络感情,同时也想让他们的家眷能相互熟悉,亲近一二。
所以,请帖上写的都是“携家眷”同往。毕竟日后同朝为官,其人情往来,可都是女眷们在操持。
前朝与后宅,历来是同等重要。
姚府很大,也很气派。据说以前曾是一位亲王的府邸,后来那位亲王被抄了家,该府邸就被收归内务府。景和帝登基后,才将该府邸赐给姚庸。
甘采儿是进了姚府才知道,原来姚庸竟然是景和帝的老丈人,皇后姚玑的父亲!
姚庸既是礼部尚书,又贵为国丈,因而这次来寻芳宴的人格外的多。不仅收到请帖的人基本都来了,就是没收到请帖的,也托着关系混进来了,比如说孟煜。
姚府有两个花园,一个外花园,一个内花园。
外花园很大,花圃,竹林,亭台,水榭应有尽有,其间还有一个不小的荷塘,所以寻芳宴举子们的聚会地就设在此处。
内花园就较小,只有三四个合围在一起的小庭院,正中间仅有一分大小的鱼塘,一道木质拱桥飞越其上,小巧且精致。
内花园与外花园隔着垂花门和一进院落,彼此远远隔开,因而便成了女眷们的天地。
只是初冬天寒,为了好说话,多数女眷都聚在内堂的暖阁里。
甘采儿披一身金光,闪亮地登场,直接惊呆了一众京都贵妇们,她们像看天外来客一般,惊愕地,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一时间都失了惯有的风度。
甘采儿对她们的反应视若无睹。她今日的目标只有赵岑和丁佩兰。
当她目光缓缓扫过暖阁的众人,发现赵岑和丁佩兰不在其中,就抬步往室外的小花园走去。
“小姐,你在找人吗?”小红凑近甘采儿,小声地问。
“嗯。”甘采儿点头。
今世的寻芳宴与前世略有不同,她有些拿不准赵岑与丁佩兰今日会不会来。
姚府的后花院不大,甘采儿两盏茶的时间,就将其逛了个遍。然而,她并没有看到赵岑和丁佩兰,不由有些失望,脸也耷拉下来。
她坐在抄手游廊处叹气,难不成今日自己白跑一趟?
“干嘛这么愁眉苦脸的?”一道懒洋洋的戏谑声,从月洞门处传来。
甘采儿骇了一大跳,循声望过去。只见孟煜正悠闲地,斜倚着月洞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京都不比旦州府,这里可以说是大雍境内礼教最森严的地方。
一单身男子,私闯女眷所在的内院,这在京都来说,可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是要被人口诛笔伐,为众人不耻的。
不过,若此人是孟煜......估计大部份人就熄了要讨伐的心思,只会摇头离开,连骂都懒得骂。
实在是孟煜从小到大,逆经叛道之举太多,多到罄竹难书。比起私闯内宅,更离谱的事,那也是数不胜数。
偏他又是卫国公府的嫡公子,这等不犯国法,只缺德的事,谁也拿他没辙。顶多是离谱过头,孟偃会请出家法揍他一顿。
见是孟煜,小红往前跨上一步,挡在甘采儿面前,警惕地看着对方:“你要干嘛?!”
见小红对自己展现出十足的敌意,孟煜不由一挑眉,睨了眼甘采儿:“你都告诉她了?”
甘采儿白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往内堂走去。
孟煜足尖轻点,身形一晃,便到了甘采儿身后。小红见状,忙伸出手就往孟煜身上推去。
“你离我家小姐远点!”
“啧,可真碍事。”
孟煜轻扫小红一眼,不满地轻嗤,随后一扬手,“冯昭,让我清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