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十八涧的雾气裹着血腥气钻进鼻腔，龙傲天踩着断崖凸起的青石借力，湿滑的苔藓在他靴底发出细微爆裂声。
第三块凸岩下方三丈处，枯藤掩着的洞口隐约传来金铁交鸣——正是卦象所指的"；泽水困"；方位。
"；段延庆倒是会挑地方。"；他屈指弹落袖口凝结的血珠，那抹猩红在半空划出弧线，精准落进三丈外的深潭。
水面浮起的气泡尚未消散，青衫已如鹞鹰般扑进洞口。
洞内七名段氏子弟同时转身，绣着宝相花纹的护腕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最右侧的刀客率先劈砍，刀刃却在触及龙傲天衣角的刹那骤然偏斜——他袖中滑出的判官笔正点在对方肘间麻穴。
"；让路。"；龙傲天侧身闪过两柄交叉刺来的长剑，足尖踢起地上碎石。
破空声里夹杂闷哼，举着火把的段氏子弟踉跄后退，燃烧的松脂泼在石壁上，照出前方铁栅栏里沐妃雪苍白的脸。
"；段延庆给了你们多少好处？"；龙傲天旋身避开斜刺里递来的峨眉刺，判官笔顺势点中偷袭者膻中穴。
倒地声惊醒了呆滞的守卫们，五柄柳叶刀结成刀阵围拢上来。
沐妃雪的惊呼被铁链声淹没。
龙傲天突然矮身撞进刀光最盛处，左手擒住两人手腕反向一拧。
骨骼错位声里，他借着刀背反震之力腾空而起，右腿扫过剩余三人面门。
七具躯体几乎同时倒地，溅起的尘土混着血腥味在洞中弥漫。
"；喀嚓！"；
铁链应声而断。
沐妃雪跌进带着松香味的怀抱时，腕间还留着挣扎磨出的血痕。
龙傲天扯下半幅衣襟裹住她渗血的手腕，指尖触到脉搏才发觉自己掌心尽是冷汗。
"；那日你书房里的密信......"；
"；是段延庆派人伪造的。"；龙傲天割断她脚踝铁链，将鎏金小盒塞进她掌心，"；钟灵偷换了他书房印鉴，真正的盟书在段正明手里。"；盒中麒麟丹泛着朱色光晕，映得沐妃雪睫毛轻颤。
洞外忽然传来重物坠水声。
龙傲天揽住沐妃雪腰肢急退三步，段延庆的亲卫统领撞破水帘闯入，双刀斩在方才他们站立的位置，青石地面裂开半尺深痕。
"；带着她走不远的。"；统领抹去脸上水渍，刀锋指向洞口垂落的铁索桥，"；十八涧的吊桥机关已被我毁了。"；
龙傲天突然笑了。
他解下染血的束腰锦带抛向空中，沐妃雪尚未看清动作，那锦带已缠住洞顶垂下的钟乳石。
潭水轰鸣声里，他抱着她荡向对岸，身后传来统领气急败坏的吼叫："；下面是百丈深潭！"；
"；要的就是深潭！"；
龙傲天松开锦带的刹那，沐妃雪发觉他袖中滑出个蜡封竹筒。
冰凉的潭水吞没两人的瞬间，竹筒爆开的黄烟染透了半片水域。
追到崖边的段氏子弟们惊恐后退——那分明是星宿派最毒的腐骨烟。
黑龙潭暗流裹着两人冲进地下溶洞，沐妃雪呛着水抓住凸起的岩壁，却摸到满手新凿的刻痕。
龙傲天点燃火折子照在石壁上，二十八宿星图赫然在目，心宿位置嵌着半枚玉珏——与段正明御书房暗格里的纹路严丝合缝。
"；三日前探路时留的后手。"；他拧干衣摆的水渍，将玉珏按进凹槽。
石壁轰然中开，月光洒在铺满松针的密道上，远处大理城阙的轮廓依稀可见。
沐妃雪望着他还在渗血的肩头，鎏金小盒在掌心攥得发烫。
密道出口处的老槐树下，二十名御前侍卫举着火把跪成两列，当中捧着龙纹诏书的段正明鬓角又白了几分。
"；沐姑娘受惊了。"；大理皇帝抬手制止欲言又止的侍卫长，目光扫过龙傲天破损的衣襟，"；段延庆的私兵已缴械，不过......"；他顿了顿，诏书边缘的金线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宗庙里的族老们坚持要开祖祠议事。"；
夜风卷着未散的硝烟掠过城墙，沐妃雪注意到侍卫们的佩刀都换了新制的刀鞘。
龙傲天接过诏书时轻笑一声，纸页摩擦声盖过了宫墙外某处瓦片松动的细响。
大理皇宫的琉璃瓦映着朝阳，龙傲天靴底的血渍在汉白玉台阶上洇出暗纹。
沐妃雪捧着鎏金小盒落后半步，垂落的发丝拂过盒面雕琢的麒麟纹。
"；陛下，该开朝会了。"；侍卫长捧着乌木托盘躬身提醒，盘中叠着段延庆那件被血浸透的蟒袍。
段正明抬手掀开托盘的锦缎，目光扫过阶下跪着的七位族老："；诸位昨夜在祖祠焚香祝祷，可曾料到今日要议的是弑君案？"；他拇指按在盟书火漆的缺口处，朝龙傲天微微颔首。
龙傲天解下腰间缠着的布包，十三个染血的印鉴滚落在金砖地面。
大理公主的翡翠耳坠突然撞在印鉴堆里，碎成两半的玉珠蹦到邻国密使靴边。
"；永昌三年秋，南诏使团进贡的紫玉髓里掺了蚀骨散。"；龙傲天用剑尖挑起半枚玉珏，寒光正照在密使抽搐的面颊上，"；诸位可识得这暗桩印记？"；
大理公主突然扑向沐妃雪，却被龙傲天反手扣住腕脉。
鎏金小盒应声弹开，藏在夹层的密信飘落在段正明脚下——正是邻国许诺助公主篡位的血书。
"；皇叔救我！"；公主嘶喊着去抓族老的袍角，却扯落了对方腰间乌木令牌。
令牌背面沾着星宿派腐骨烟的残渣，在晨光里泛着幽绿。
段正明闭眼深吸一口气，御座扶手雕着的盘龙被他生生掰断龙角："；将人押入水牢，按祖制处置。"；
二十名金吾卫鱼贯而入时，邻国密使突然暴起。
他袖中飞出的淬毒银针直奔段正明咽喉，却在半途被沐妃雪掷出的麒麟丹击落。
龙傲天剑鞘横扫，密使撞在蟠龙柱上的闷响惊飞了檐角白鹭。
"；赏龙少侠黄金千两，擢为大理护国剑首。"；段正明将龙纹玉玦系在龙傲天腰间，忽然压低声音，"；天山脚下的驿站，三日前换了批吐蕃马商。"；
沐妃雪正在查看龙傲天肩头伤口，闻言指尖微颤。
她腕间红痕尚未消退，倒衬得羊脂玉镯愈发莹白。
远处回廊忽然传来环佩叮当，五位身着各色罗裙的佳人提着药箱食盒匆匆而来。
"；龙大哥的伤......"；
"；这碗七宝羹......"；
"；我新调的雪莲膏......"；
莺声燕语中，龙傲天苦笑着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九龙壁。
沐妃雪突然伸手扯开他衣襟，惊得众女齐齐倒吸冷气——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已覆上淡青色药膏。
"；昨日闯地牢时中的埋伏？"；她将麒麟丹碾碎撒在伤处，眼眶微红却强撑着冷脸，"；逞英雄时倒不怕人担心。"；
段正明轻咳一声，侍卫立刻抬上十箱赏赐。
最上层的锦盒里躺着半幅泛黄地图，龙傲天瞥见"；天山"；二字时眸光骤亮，却故意用金元宝压住卷轴边缘。
暮色降临时，皇宫角楼飘起庆功的孔明灯。
龙傲天倚在梧桐树上，看沐妃雪被众女围着学编剑穗。
夜风送来段正明特赐的松醪酒香，混着姑娘们鬓边的茉莉香，熏得他有些醺然。
树影忽然轻晃，钟灵倒挂在枝头，辫梢的银铃差点扫进酒坛："；呆子！
吐蕃商人今早换了三匹汗血马，马鞍垫子下缝着雪蚕丝的舆图！"；
龙傲天接住她抛来的蜡丸，指尖内力震碎封皮。
半片残破羊皮上，血色朱砂勾勒出冰川轮廓，某个峰顶标记着前朝篆文的"；天"；字。
宫墙外忽然传来驼铃，三十七枚铜铃的节奏与那日黑龙潭暗流分毫不差。
龙傲天将羊皮残片凑近烛火，烧穿的孔洞正好露出天山主峰的雪线。
钟灵正要伸手抢夺残片，忽见龙傲天眼中迸出灼人神采。
他仰头饮尽坛中残酒，掌风震落满树梧桐叶，惊起夜栖的寒鸦掠过月轮，在宫墙上投下振翅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