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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节已然过去,王夫人留意到凤姐的病情相较之前有所减轻,虽说还没有完全康复,但已经能够自如地出入行走了。于是,王夫人依旧让大夫每日来为凤姐诊脉开方,大夫这次又开了调经养荣丸的方子。由于配药需要用上等人参二两,王夫人便吩咐下人去取。众人翻箱倒柜地找了好半天,只在一个小匣子里找到了几枝簪子般粗细的人参。王夫人瞧了瞧,觉得这些人参品质不佳,心里不太满意,便命令再去仔细找找。

结果,这次又找出了一大包人参须末。 王夫人心里烦躁,忍不住抱怨道:“平日里用不着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有,可一旦真要用了,就怎么也找不着。我成天说让你们把东西都查一查,归拢到一处放好,你们就是不听,随手乱扔。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人参的珍贵,真要用的时候,花多少钱去买都不一定能买到合用的。”彩云在一旁说道:“我猜是真的没有了,就只剩下这些。上次那边的太太来要了些人参,太太您不是都给她了嘛。”王夫人还是不相信:“不会没有的,你再仔细找找。”

彩云无奈,只好又去翻找,这次拿了几包药材回来,说:“我们不认识这些是什么药,请太太您自己看看。除了这些,真的再没有人参了。”王夫人打开一看,自己也记不清这些都是什么药了,而且里面确实没有一枝人参。于是,她一边派人去问凤姐那里有没有人参,凤姐回复说:“我那里只有些参膏和芦须。就算有几枝人参,也不是上好的,每天煎药还得用呢。”王夫人没办法,只好又派人到邢夫人那里询问。

邢夫人说:“上次我那里的人参没了,才到这边来拿的,早就用完了。” 王夫人实在没辙了,只好亲自到贾母那里去问。贾母得知后,赶忙让鸳鸯把以前剩下的人参拿出来。这一拿,竟然还有一大包,而且里面的人参都有手指头那么粗细。贾母让人称了二两给王夫人。王夫人拿着人参出来,交给周瑞家的,让她派小厮送给医生,还吩咐把那几包认不出来的药也一起带去,让医生辨认清楚,分别做好标记再拿回来。 过了一会儿,周瑞家的拿着药回来了,说:“这几包药都已经分别包好,记上名字了。不过这一包人参,虽然确实是上好的品种,现在就算出三十倍的价钱,也买不到这么好的了。只是这人参存放的年代太久了。这东西和别的不一样,不管原本多好,只要过上一百年,自己就会变成灰。现在这包人参虽然还没变成灰,但已经成了朽烂的木头,没什么药效了。

请太太把这包人参收起来吧,不管粗细,好歹再去换些新的人参,效果会更好。”王夫人听了,低下头,半天没说话,最后才说:“这可怎么办呢,只能去买二两新的人参了。”她也没心思再看那些药,只是说:“都收起来吧。”然后对周瑞家的说:“你去告诉外面的人,让他们挑些好的人参,换二两回来。要是老太太问起来,你们就说用的是老太太给的人参,别的就别多说了。” 周瑞家的正准备去办这件事,宝钗当时也在一旁坐着,她笑着说:“姨娘您先等一下。

现在外面卖的人参都不太好。就算有一整枝的,他们也肯定会截成两三段,再镶嵌上芦泡须枝,掺杂均匀了才拿去卖,所以不能只看人参的粗细来判断好坏。我们家的铺子里经常和参行有生意往来,我现在去跟我妈说一声,让哥哥去托个伙计,跟参行商议一下,让他们拿二两没有加工过的原枝好参过来。咱们多花点银子也没关系,只要能买到好的人参就行。”王夫人听了,脸上露出笑容,说:“还是你明白事理。

要是你能亲自走一趟,那就再好不过了。” 于是,宝钗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说:“我已经派人去了,估计晚上就会有回信。明天一早去配药也来得及。”王夫人听了很高兴,感慨地说:“真是‘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自家本来有好的人参,不知道给了别人多少。现在轮到自己用了,反而要四处去求人。”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宝钗笑着安慰道:“这人参虽然值钱,但说到底也只是药,本来就应该用来济世救人、分散给需要的人。咱们家可不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家,得到点好东西就藏着掖着。”

王夫人听了,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太对了。” 等宝钗离开后,王夫人见屋里没有其他人了,就把周瑞家的唤过来,询问前几天园子里搜检的事情有没有什么结果。周瑞家的之前已经和凤姐等人商量好了,所以毫无隐瞒地把事情的经过和结果都告诉了王夫人。 王夫人听了,既感到惊讶又非常生气,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想到司棋是迎春房里的人,属于邢夫人那边的,于是只好派人去把这件事回禀邢夫人。周瑞家的回禀说:“前几天那边的太太责怪王善保家的多管闲事,还打了她几个嘴巴子。现在王善保家的装病在家,不肯出来管事了。

况且司棋又是她的外孙女,她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也只能装作忘了这件事,等时间久了,事情平息了再说。现在我们要是过去回禀,恐怕邢夫人会多心,觉得咱们多管闲事。不如直接把司棋带过去,把赃物和证据一起给邢夫人看,邢夫人顶多打她一顿,然后把她配人,再给姑娘重新指派个丫头,这样岂不是更省事。要是我们只是去告诉邢夫人,她可能会推三阻四,还会说‘既然这样,你太太就该自己处理,还来说什么’,到时候反而耽误了事情。

万一司棋瞅准机会寻了短见,那可就更糟糕了。这几天观察下来,人都有偷懒的时候,万一哪会儿没看住,真的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王夫人思考了一会儿,说:“你说得也有道理。

先赶紧把这件事办了,再去处理咱们家那些不安分的人。” 周瑞家的听了,就召集了几个媳妇,先来到迎春的房里,对迎春说:“太太们说了,司棋年纪大了,这几天她娘向太太求情,太太已经答应把她配人了,今天就让她出去,另外给姑娘挑个好的丫头来使唤。”

说着,就命令司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迎春听了,眼中含泪,似乎有些不舍。因为前一天晚上,她已经从别的丫鬟那里悄悄听说了事情的缘由,虽然和司棋相处了好几年,感情深厚,但这件事涉及到了家风礼教,她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司棋之前也曾向迎春求情,满心指望迎春能尽力保住她,免她出去。可迎春向来说话迟缓,耳根子软,心里又没什么主见,根本做不了主。

司棋一看这情形,心里明白自己离开是在所难免了,于是哭着对迎春说:“姑娘你好狠心啊!哄了我这两天,现在怎么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周瑞家的等人在一旁说道:“你还指望姑娘留你不成?就算留下你,你以后在园子里也没脸见人了。听我们一句好话,赶紧收起这副模样,悄悄地离开,这样大家都还能保住点颜面。”迎春含着泪说:“我知道你犯了大错,要是我还极力为你说情把你留下,那岂不是连我也脱不了干系。你看入画也是在园子里待了好几年的人,说走不也走了。肯定不止你们两个,我看这园子里稍微大一点的丫头都得走。依我说,反正将来大家终究是要散的,你就各自去吧。”周瑞家的连忙附和:“所以说到底还是姑娘明白事理。

明天还有要打发走的人呢,你就放心吧。” 司棋没有办法,只能含泪给迎春磕头,然后和其他姊妹们告别。她又凑到迎春耳边说:“姑娘,你好歹帮我打听着点,要是我以后要受罪,就替我求求情,咱们好歹主仆一场啊!”迎春也流着泪答应道:“你放心吧。” 于是,周瑞家的等人带着司棋走出了院门,还让两个婆子把司棋的所有东西都拿着。没走多远,就看见绣桔哭着追了上来,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递给司棋一个绢包,说:“这是姑娘给你的。主仆一场,如今一旦分开,这个就给你留个念想吧。”

司棋接过绢包,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了,又和绣桔抱在一起哭了好一会儿。周瑞家的不耐烦了,一个劲地催促,两人这才分开。 司棋又哭着央求道:“婶子大娘们,你们好歹行个方便,通融通融,让我先歇一歇,我想到关系好的姊妹跟前道个别,毕竟我们这几年关系那么好。”周瑞家的这些人本来就各自有事情要做,做这些事也是不得已,而且她们心里一直很讨厌司棋她们平日里的高傲样子,哪里有闲工夫听她的话,于是冷笑着说:“我劝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拉拉扯扯的了。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办呢。

又不是同一个娘生的,你跟她们告什么别,说不定她们正等着看你的笑话呢。你不过是能多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罢了,难道还能改变什么不成!依我说,赶紧走吧。”说着,她们根本不停下脚步,径直带着司棋往后角门走去。司棋没办法,也不敢再说话,只能跟着她们走。 碰巧这时宝玉从外面回来,一看到司棋被带走,又看到后面有人抱着司棋的东西,心里猜到司棋这次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宝玉之前就听说了上夜的事情,而且晴雯的病也是从那天开始加重的,他仔细问晴雯,晴雯又不肯说原因。前几天刚看到入画被赶走,现在又看到司棋也要离开,顿时感觉好像丢了魂一样,急忙拦住问道:“你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周瑞家的等人都知道宝玉平日里的行事风格,又担心他啰嗦起来耽误了事情,于是笑着说:“这不关你的事,赶紧去念书吧。”宝玉赔着笑说:“好姐姐们,先站一下,我有话要说。”周瑞家的就说:“太太吩咐了,一刻都不许耽搁,你能有什么道理。我们只知道按太太的话办事,别的可管不了那么多。”

司棋看到宝玉,赶忙拉住他哭着说:“他们做不了主,你好歹去求求太太,让我留下吧。”宝玉也不禁伤心起来,含着泪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大事,晴雯病了,现在你又要走。要是你们都走了,这可怎么办啊。”周瑞家的不耐烦地对司棋发火道:“你现在可不再是副小姐了,要是不听话,我可就动手打你了。别想着以前姑娘护着你,就由着你们胡作非为。越说你,你还越不走。现在和小爷们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那几个媳妇不由分说,拉着司棋就往外走。 宝玉又担心她们会去王夫人那里告状,气得直瞪着她们。

等她们走远了,宝玉才指着她们恨恨地说:“真是奇怪,怎么这些人一嫁了人,沾染了男人的习性,就变得这么混账,比男人还可恶!”守园门的婆子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照你这么说,所有的女孩儿个个都是好的,所有的女人个个都是坏的了?”宝玉点头说:“没错,没错!”婆子们笑着说:“还有一句话我们不明白,想向你请教请教。” 她们正准备说,就看见几个老婆子匆匆走来,急忙说道:“你们都小心点,赶紧都传齐了伺候着。现在太太亲自到园子里来了,正在那里查人呢。说不定还会查到咱们这里。

太太还吩咐,赶紧叫怡红院晴雯姑娘的哥嫂来,在这里等着把他妹妹领走。”她们还笑着说:“阿弥陀佛!今天可算是老天爷开眼了,把这个祸害妖精送走了,大家也能清净些了。”宝玉一听王夫人亲自来园子里查人,就猜到晴雯肯定也保不住了,急忙飞奔着赶了回去,所以后面这些婆子们幸灾乐祸的话他都没听到。 宝玉赶到怡红院,只见一群人围在那里,王夫人坐在屋里,一脸怒气,看到宝玉也没理他。晴雯已经四五天没喝水没吃饭了,气息微弱,现在被从炕上拉了下来,头发蓬乱,满脸污垢,两个女人架着她往外走。

王夫人吩咐,只许把晴雯贴身的衣服扔出去,其他好衣服都留下来给其他好丫头们穿。 王夫人又命令把这里所有的丫头都叫过来,要一个一个地亲自过目。原来,王夫人自从那天生气之后,王善保家的趁机告倒了晴雯,还有园子里一些和晴雯不和的人,也趁机说了些坏话。

王夫人把这些都记在了心里。因为过节期间不方便处理,所以忍了两天,今天特意亲自来查看这些丫头。一来是为了处理晴雯的事情,二来是因为有人以宝玉为由,说宝玉长大了,已经懂事了,都是屋里的丫头们没教好,把他带坏了。这件事比晴雯的事情更严重,于是王夫人从袭人开始,一直到最小的做粗活的小丫头,一个个都亲自看了一遍。

王夫人接着问道:“谁和宝玉是同一天生日?”那个丫头自己不敢应声,旁边的老嬷嬷指了指说:“这个叫蕙香,又叫四儿的丫头,和宝玉是同一天生日。”王夫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四儿,虽说四儿的容貌连晴雯的一半都比不上,但也有几分清秀水灵。再看她的举止行为,聪明伶俐都写在了脸上,而且打扮得也和其他丫头不太一样。

王夫人冷笑一声,说道:“这丫头也是个不知羞耻的。她背地里说什么,同一天生日的人就是夫妻。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别以为我离得远,就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可知道,我虽然不常来园子,但我的心、耳朵、精神和意志可时刻都关注着这里。我就这么一个宝玉,难道能白白放心让你们把他勾引坏了不成!”四儿听到王夫人说起她平日里和宝玉私下说的话,不禁羞红了脸,低下头默默流泪。王夫人立刻吩咐,赶紧把四儿家的人叫来,把她领出去许配给别人。 王夫人又问:“谁是耶律雄奴?”老嬷嬷们便把芳官指了出来。王夫人毫不留情地说:“唱戏的女孩子,自然都是狐狸精!

上次放你们出去,你们又懒得走,那既然留下就该安分守己。可你倒好,竟然成精似的折腾起来,教唆着宝玉胡作非为。”芳官连忙笑着辩解道:“我可没教唆宝玉做什么呀。”王夫人冷笑着说:“你还敢顶嘴。我且问你,前年我们去皇陵的时候,是谁教唆宝玉想要柳家的丫头五儿的?幸亏那丫头短命死了,不然进了园子,你们肯定又要拉帮结派,在园子里惹是生非。你连你干娘都敢欺负,更别说其他人了!”王夫人随即大声命令:“把她干娘叫来,把她领走,就赏她到外面自己找个女婿嫁了。她的东西也都一并给她带走。”

王夫人还吩咐,凡是前年姑娘们分的那些唱戏的女孩子,一个都不许留在园子里,都让她们各自的干娘带出去,自行安排婚嫁。这道命令一传出去,那些干娘都感恩戴德,觉得正合心意,纷纷约好一起到王夫人面前磕头,把人领走了。 王夫人接着在屋子里大肆搜检宝玉的东西。只要是她看着有点眼生的物件,一律命人收的收,卷的卷,拿到自己的房里去。王夫人还说:“这样才干净,省得别人在背后说闲话。”然后又叮嘱袭人、麝月等人:“你们都给我小心着!往后要是再出一点越轨的事,我可绝不轻饶。我让人查过了,今年不适合搬家,那就暂且挨过今年,明年一并给我都搬出去,也好让我心里清净清净。”说完,王夫人连茶都没喝一口,就带着众人到别的地方去查看其他丫头了。

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宝玉,一开始他只以为王夫人不过是来园子里随便搜检一下,没什么大事,可没想到王夫人竟然如此大发雷霆。王夫人指责的那些事情,全都是平日里私下说的话,一字不差,宝玉心想这次肯定是无法挽回了。虽然心里难受得恨不得一死了之,但王夫人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只能默默地跟着王夫人,一直把她送到沁芳亭。王夫人对宝玉说:“回去好好念书,仔细着明儿我问你。我可已经发下狠话了。”宝玉听王夫人这么说,才转身回去,一路上心里盘算着:“到底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况且这里的事也没人知道,怎么就全被王夫人说中了呢。”宝玉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屋子,只见袭人在那里默默地流泪。再加上晴雯这个他心里最重要的人也被赶走了,宝玉心里悲痛万分,一下子倒在床上也哭了起来。 袭人知道宝玉心里,别的事情还能接受,唯独晴雯的事是头等大事,于是推了推宝玉,劝说道:“哭也没用了。你起来,我跟你说,晴雯已经好多了,她这次回家,正好可以安心调养几天。你要是真舍不得她,等太太气消了,你再去求老太太,慢慢地把她叫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太太不过是偶然听信了别人的坏话,一时在气头上才这样。”宝玉哭着说:“我到底不知道晴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袭人解释道:“太太就是嫌她长得太漂亮了,难免显得轻佻。

在太太看来,像她这样漂亮的人肯定不安分,所以才讨厌她。像我们这样笨笨的,反倒让太太觉得放心。”宝玉说:“这也就算了。可咱们私下说的话,太太怎么也知道了呢?又没有外人通风报信,这可太奇怪了。”袭人说:“你说话也没什么忌讳的,一高兴起来,就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了。

我也给你使过眼色,递过暗号,可还是被别人知道了,你自己反倒没察觉。”宝玉又问:“怎么别人的过错太太都知道,单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的错呢?” 袭人听了宝玉这话,心里一紧,低下头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勉强笑着说:“就是说呀。要说我们也有玩闹的时候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的地方,怎么太太就好像忘了呢?说不定是还有别的事,等处理完了,再来处置我们也说不定。”

宝玉冷笑着说:“你是出了名的善良贤德,她们两个又是你教导出来的,怎么可能有什么该罚的错处!只是芳官年纪还小,过于伶俐,有时候难免仗着自己的聪明欺负人,招人讨厌。四儿是我耽误了她,还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天起,把她叫上来做细活,可能是她占了别人的位置,所以才有今天的下场。只是晴雯和你一样,从小就在老太太屋里长大,虽然她长得比别人好看,可也没什么大的过错。就是她性格直爽,说话尖刻了些,但也没得罪过你们。想来是她长得太出众了,反倒被这美貌给耽误了。”说完,宝玉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袭人仔细琢磨宝玉这番话,感觉宝玉好像在怀疑自己,也不好再继续劝下去,只能感叹道:“天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也查不出是谁走漏了消息,光哭也没用。还是养足精神,等老太太心情好的时候,再把事情说清楚,把晴雯要回来才是正理。”宝玉冷笑着说:“你就别安慰我了。等太太气消了,再看情况去要晴雯,谁知道她的病能不能等得了。她从小娇生惯养的,什么时候受过委屈。连我都知道她的脾气,还经常惹她生气。

她这次被赶走,就好比一盆刚抽出嫩箭的兰花被扔到了猪窝里。况且她还一身重病,心里又憋了一肚子气。她又没有亲生父母,只有一个爱喝酒的糊涂姑舅哥哥。她去了那边,肯定不习惯,哪里还能等得了几天。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她一面。”说着,宝玉越发伤心,哭得更厉害了。

袭人见状,笑着打趣道:“你这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我们偶尔说一句稍微有点不妥的话,你就说是什么不吉利的言论,可你现在却好好地咒起晴雯来,这就合适啦?她就算比别人娇贵些,也不至于被你咒成这样吧。”宝玉解释道:“我可不是随口诅咒她,今年春天就已经有预兆了。”袭人赶忙追问是什么预兆。宝玉说:“你看这台阶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然无缘无故地死了半边,我当时就觉得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果然就应在了晴雯身上。” 袭人听了,又笑了起来,说道:“我本来不想说,可实在憋不住,你也太婆婆妈妈的了。

这种话,哪像是你一个读书的男人该说的。草木怎么能和人扯上关系呢?要不是你这么婆婆妈妈的,还真成了个呆子了。”宝玉感叹道:“你们哪里懂得,不光是草木,这天下的万物,都是有情有理的,和人一样,要是遇到了知己,就会变得非常灵验。往大了说,像孔子庙前的桧树、坟前的蓍草,诸葛祠前的柏树,岳武穆坟前的松树。这些都是正气凛然、千古不朽的东西。世道混乱的时候它们就会枯萎,世道太平的时候就会茂盛,几千年来,枯了又活过来好几次。这难道不是一种预兆吗?

往小了说,有杨太真沉香亭的木芍药,端正楼的相思树,王昭君坟上的草,不也都有灵验的故事吗?所以这海棠花也一样,它预感到晴雯要出事,所以才先死了半边。” 袭人听了宝玉这番痴傻的话,又觉得可笑,又觉得可叹,笑着说:“你这话说得我都来气了。晴雯算个什么,值得你费这么多心思,还拿她和这些正经人物相比!还有啊,就算她再好,也超不过我的次序。就算要用这海棠花来比,也该先比我,还轮不到她呢。照你这么说,难不成是我要死了?”宝玉一听,急忙捂住她的嘴,劝道:“你这是何苦呢!晴雯的事还没个结果,你又来添乱。算了,别再提这事了,可别弄得到时候走了三个,又搭上你一个。”

袭人听了,心里暗自高兴,心想:“若不这样激他,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宝玉接着说:“以后就别再提这件事了,就当她们三个都死了,也不过如此。况且以前也有过死了人的情况,我也没怎么样,道理都是一样的。现在先不说这些了,倒是晴雯的东西,咱们可以瞒着上头,不瞒着下头,悄悄地派人给她送出去。再把咱们平时积攒的钱,拿几吊出去给她养病,也算是你们姐妹一场的情分。”袭人听了,笑着说:“你也太小看我们了,把我们想得又小气又没人心。这话还用得着你说,我已经把她平时所有的衣裳和各种东西都收拾好了,放在一边。现在白天人多眼杂,我怕惹出什么事来,打算等到晚上,悄悄地让宋妈给她送过去。

我自己攒的几吊钱也打算给她。”宝玉听了,对袭人感激不已。袭人又笑着说:“我早就有贤人的名声了,难道连这点好名声都不会挣吗!”宝玉听了她的话,赶忙赔着笑脸安慰了她一番。到了晚上,果然悄悄地让宋妈把东西和钱给晴雯送了过去。 宝玉稳住了其他人,找了个机会,独自从后角门出去,央求一个老婆子带他去晴雯家看看。一开始,这老婆子说什么都不肯,说怕被人知道了,“要是被太太知道了,我还怎么吃饭!”可宝玉死活央求她,还答应给她些钱,那老婆子才勉强带他去了。 这晴雯当年是赖大家用银子买来的,那时候晴雯才十岁,还没开始留头发。

因为她经常跟着赖嬷嬷进府,贾母见她生得伶俐标致,非常喜欢。所以赖嬷嬷就把她孝敬给了贾母使唤,后来就到了宝玉房里。晴雯进府的时候,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家乡和父母了,只知道有个姑舅哥哥,擅长屠宰,也流落在外,所以她又求赖家的把哥哥也买了进来,在府里做工拿工钱。 赖家的见晴雯虽然在贾母面前千伶百俐,嘴尖性子大,但还算不忘旧情,就把她的姑舅哥哥也买了进来,还把家里的一个女孩子许配给了他。成婚后,没想到她的姑舅哥哥一旦生活安稳了,就忘了当年流落的日子,成天拼命喝酒,也不顾家。

偏偏又娶了个多情貌美的妻子,这妻子见丈夫不顾死活,不懂风月,只知道一味地喝酒,不免有“蒹葭倚玉”的感慨,也为自己的红颜寂寞而悲伤。又见丈夫度量宽宏,没有嫉妒之心,这媳妇就开始放纵自己,在宅子里到处勾搭男人,上上下下竟有一半人都和她有过关系。要说她夫妻二人姓甚名谁,就是上次贾琏见过的多浑虫和灯姑娘儿。 如今晴雯就只有这一门亲戚,所以被赶出来后就住在他们家。这时多浑虫出去了,灯姑娘吃了饭也串门去了,只剩下晴雯一个人,在外间的房里趴着。 宝玉让那婆子在院门口望风,自己掀起草帘进了屋。

一进屋,就看见晴雯睡在芦席铺的土炕上,幸好被子褥子还是以前用的那些。宝玉心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走上前去,含着泪,轻轻地伸手拉了拉她,小声地唤了她两声。 晴雯因为着了风,又听了哥嫂的恶言恶语,病上加病,咳嗽了一整天,才刚刚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忽然听到有人唤她,艰难地睁开眼睛,一看是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急忙一把紧紧抓住他的手。哽咽了好半天,才说出半句话:“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接着就咳嗽个不停。宝玉也只能陪着她哽咽。 晴雯说:“阿弥陀佛,你来得正好,给我倒半碗茶喝吧。我渴了半天了,喊了半天,一个人都叫不来。”宝玉听了,赶忙擦了擦眼泪,问道:“茶在哪里?”

晴雯说:“就在炉台上。”宝玉一看,炉台上虽然有个黑沙吊子,可根本不像个茶壶。他只好到桌子上拿了一个碗,这个碗又大又粗,也不像个茶碗,还没拿到手里,就先闻到了一股油膻味。宝玉只好把碗拿过来,先用清水洗了两次,又用开水烫了烫,才提起沙壶倒了半碗水。一看,水是绛红色的,根本不像茶。

晴雯扶着枕头说:“快给我喝一口吧!这就是茶了。哪里能和咱们平时喝的茶相比!”宝玉听了,先自己尝了尝,一点清香都没有,也没有茶味,只有一股苦涩味,勉强有点茶的意思。尝完后,才把碗递给晴雯。只见晴雯像得到了甘露一样,一口气把半碗水都喝了下去。

宝玉在心里暗自想道:“以前喝那么好的茶,她还有不满意的地方;今天这样的‘茶’,她却觉得不错。看来古人说的‘饱饫烹宰,饥餍糟糠’,还有‘饭饱弄粥’这些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宝玉一边想着,一边流着眼泪问晴雯:“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趁着现在没人,赶紧告诉我。”晴雯哽咽着说:“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现在也只能是挨过一刻算一刻,挨过一天是一天。我心里清楚,横竖也就剩下三五天的时间,我就要离开人世了。

只是有一件事,我到死都不甘心:我虽然长得比别人好看一些,但从来没有用什么私情密意去勾引你,可为什么他们一口咬定我是个狐狸精!我实在是太不服气了。今天既然已经担了这个虚名,而且我都快死了,我也不怕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就该另有打算。没想到我一片痴心傻意,只想着大家能一直在一起。却不想平白无故生出这样的事来,我就是有冤也没地方诉说。”

说完,晴雯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宝玉拉着晴雯的手,只感觉她的手瘦得像枯柴一样,手腕上还戴着四个银镯,于是流着泪说:“把这镯子卸下来吧,等你病好了再戴上。”说着就帮晴雯把镯子卸下来,塞到了枕头下面。又说:“可惜了这两个指甲,好不容易才长到二寸长,这一病,好了之后又得短不少。”晴雯擦了擦眼泪,伸手拿过剪刀,把左手上两根像葱管一样的指甲齐根铰了下来;接着又伸手到被子里,把贴身穿着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了下来,把指甲和袄都递给宝玉,说:“这个你收下,以后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样。快把你的袄脱下来给我穿。

我将来在棺材里独自躺着的时候,穿着你的袄,就好像还在怡红院一样。按理说不该这样做,可我都担了这虚名了,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宝玉听了,赶忙脱下自己的袄换上晴雯的,把指甲藏了起来。晴雯又哭着说:“你回去之后,要是他们看见了问起来,不用撒谎,就说是我的。反正都担了虚名了,索性就这么做,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晴雯的嫂子笑嘻嘻地掀开门帘进来了,说道:“好呀,你们两个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

又对宝玉说:“你一个做主子的,跑到下人房里来干什么?是不是看我年轻漂亮,想来调戏我?”宝玉听了,吓得赶忙赔着笑脸央求道:“好姐姐,千万别大声嚷嚷。她服侍了我一场,我就是私下里来看看她。”灯姑娘一把拉住宝玉,把他拉进里间,笑着说:“你要不叫嚷也容易,只要依我一件事就行。”

说着,就坐在炕沿上,然后紧紧地把宝玉搂进怀里。 宝玉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心里顿时突突地跳了起来,急得满脸通红,又羞又怕,只能说:“好姐姐,别闹了。”灯姑娘斜着醉眼,笑道:“呸!成天听人说你在风月场中很会做功夫,怎么今天反倒害羞起来了。”宝玉红着脸,说道:“姐姐快放手,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外面还有老妈妈,被她们听见了像什么样子。”灯姑娘笑着说:“我早就进来了,还让那婆子去园门等着呢。我等你等得好辛苦,今天可算等到你了。虽然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声,可不如亲眼见到。你空长了一副好模样,却像个没药性的炮仗,只能装装样子罢了,竟然比我还害羞。可见别人说的话,真是不能全信。就比如刚才我们家姑娘下来,我还以为你们平日里肯定偷偷摸摸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我进来后在窗下仔细听了半天,屋里就你们两个人,要是真有偷鸡摸狗的事,怎么会不谈到这些,可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相安无事。由此可见,这天下受委屈的事可不少。

现在我反倒后悔错怪你们了。既然这样,你就放心吧。以后你尽管来,我也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宝玉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起身整理好衣服,央求道:“好姐姐,你可一定要照看她两天。我现在得走了。”说完就走了出来,又把这话告诉了晴雯。两人自然是依依不舍,但也不得不分别。晴雯知道宝玉在这里待久了不好,就用被子蒙住头,不再理他,宝玉这才走了出来。他本想到芳官和四儿那里去,可无奈天色已晚,而且他已经出来半天了,担心屋里的人找不到他,又怕惹出什么事来,就先回园子里了,打算明天再做打算。

于是他来到后角门,正好看到小厮正抱着铺盖,里面的嬷嬷们正在查人,要是再晚一步,门就关上了。 宝玉进了园子,庆幸没有人发现。回到自己房里,他告诉袭人说自己去了薛姨妈家,袭人也就没再追问。到了铺床的时候,袭人不得不问宝玉今晚怎么睡。宝玉说:“怎么睡都行。” 原来这一两年,袭人因为得到王夫人的看重,变得更加自重。在没人的时候,或者是晚上,她都不再和宝玉亲昵,和宝玉小时候相比,反而疏远了很多。而且,虽然没有什么大事要处理,但宝玉以及各个小丫头们的所有针线活,还有出入的银钱、衣服、鞋子以及各种物品等琐事,也非常繁杂;再加上袭人以前有吐血的旧病,虽然已经痊愈,但每次因为劳累或者感染风寒,咳嗽的时候就会带血,所以最近晚上她都不和宝玉同房睡。宝玉晚上经常醒来,而且胆子又小,每次醒来都要叫人。

因为晴雯睡觉警醒,而且行动轻便,所以晚上所有递茶水、伺候起身以及呼应的事情,都交给了她一个人,所以宝玉外床一直是晴雯睡。现在晴雯走了,袭人就不得不问,因为她觉得晚上这个差事比白天更重要。宝玉既然说怎么睡都行,袭人就按照以前的惯例,把自己的铺盖搬来,放在床外。 宝玉发了一晚上的呆。等催促他睡下,袭人等人也都睡了之后,只听见宝玉在枕头上长吁短叹,翻来覆去的,直到三更以后,才渐渐安静下来,有了轻微的鼾声。袭人这才放下心来,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没过多久,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听见宝玉喊“晴雯”。

袭人急忙睁开眼睛,连声答应,问宝玉要干什么。宝玉说要喝茶。袭人赶忙下床,在盆里蘸湿了手,从暖壶里倒了半盏茶给宝玉喝。宝玉喝完茶,笑着说:“我最近叫她叫习惯了,都忘了是你。”袭人笑道:“她刚来的时候,你在睡梦中也总是叫我,过了半年才改过来。

我知道晴雯虽然人走了,但这两个字只怕你是忘不了的。”说完,大家又躺下睡觉了。

宝玉在床上翻来覆去,又过了一个时辰,直到五更天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去。睡梦中,他看见晴雯像往常一样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熟悉的神情,进来后笑着对宝玉说:“你们好好过日子吧,我从此就要和你们分别了。”说完,转身就走。宝玉急忙呼喊,一下子把袭人也叫醒了。袭人还以为宝玉叫顺口了,像平常一样在说梦话,可看到宝玉满脸是泪,嘴里说着:“晴雯死了。”袭人笑着说:“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就知道瞎闹,被别人听见像什么样子。”宝玉哪里肯听,心里急切地盼着天快点亮,好派人去打听晴雯的消息。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王夫人房里的小丫头立刻等在那里,叫开了前角门,传达王夫人的话:“马上叫醒宝玉,让他快点洗脸,换好衣服过来。因为今天有人请老爷去赏桂花,老爷因为喜欢他前几天作的诗,所以打算带他一起去。这都是太太说的,一个字都别传错了。你们赶紧跑去告诉他,催他立刻过来,老爷在上房里等着他一起吃面茶呢。环哥儿已经来了。动作快点,再派一个人去叫兰哥儿,也这么说。”屋里的婆子们一边听,一边答应着,一面扣着衣服上的扣子,一面去开门。很快,就有两三个人一边扣着衣服,一边分头去通知了。

袭人听到有人敲院门,就知道有事,急忙让人去问,自己也赶紧起身。听到王夫人的话后,急忙让人端来面汤,催促宝玉起床洗漱。她自己则去拿衣服。袭人想着宝玉这次是跟贾政出门,就没有拿出那些特别出色、崭新的衣服鞋子,只挑了些中等成色的。宝玉此时也没办法,只能匆匆忙忙地赶过去。到了上房,果然看到贾政正在那里喝茶,脸上带着十分喜悦的神情。宝玉赶忙行了早晨请安的礼。贾环和贾兰两人也都过来与宝玉见了面。贾政让他们坐下喝茶,然后对贾环和贾兰说:“宝玉读书比不上你们两个,但要说作诗和对联的本事,你们都不如他。今天去了那边,免不了要你们作诗,宝玉要听我的话,帮着他们两个。”

王夫人等人从来没听过贾政这样夸奖宝玉,心里真是意外的惊喜。 过了一会儿,贾政父子几人就出门去了。王夫人正打算去贾母那边,这时芳官、藕官、蕊官三人的干娘走了过来,回禀说:“芳官自从前几天承蒙太太恩典被送出去后,就像疯了似的,茶也不喝,饭也不吃,还拉着藕官和蕊官,三个人寻死觅活的,非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我一开始以为小孩子家刚出去不习惯,过两天就好了。可谁知道她们闹得越来越凶,打骂都不管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所以来求太太,要么就依了她们去当尼姑,要么就教训她们一顿,赏给别人做女儿,我们实在是没这个福气管了。”王夫人听了生气地说:“胡说!哪能由着她们的性子来,佛门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

每人打一顿,看她们还闹不闹!” 正好八月十五日各庙都有上供的惯例,各庙的尼姑会来送供品。王夫人在十五日的时候就留下了水月庵的智通和地藏庵的圆信住了两天,到今天还没走。她们听到这件事,心里巴不得能再拐两个女孩子去庵里干活,于是都对王夫人说:“咱们府上到底是积善之家。因为太太您心地善良,所以才感召得这些小姑娘们有这样的想法。虽说佛门不是轻易能进的,但也要知道佛法是平等的。我佛发愿,所有众生,哪怕是鸡犬都要度化,只可惜很多人执迷不悟。如果真有善根能醒悟,就可以超脱轮回。佛经上就记载着很多虎狼蛇虫得道的故事。现在这两三个姑娘无父无母,家乡又远,她们享受过富贵,又想到自己从小命苦,进了这风月场所,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所以想苦海回头,出家修行,为来世积福,这也是她们的一番好意。

太太可不要限制了自己的善念。” 王夫人原本就是个善良的人,一开始不想答应她们出家,是觉得芳官她们不过是小孩子,一时不顺心才有这样的念头,怕她们以后受不了佛门的清净,反而会犯错。现在听了这两个尼姑的话,觉得很有道理;而且最近家里事情很多,邢夫人派人来说明天要接迎春回家住两天,准备让人家相看;还有官媒婆来商量探春的婚事,王夫人心里正烦,也没心思管这些小事。听了尼姑的话后,就笑着说:“你们俩既然这么说,那你们就带她们去当徒弟吧?”两个尼姑听了,念了一声佛说:“善哉!善哉!要是这样,那您老人家可是积了大德了。”

说完,就磕头拜谢。 王夫人说:“既然这样,你们去问问她们。要是真的真心出家,就上来当着我的面拜了师父走吧。”这三个干娘出去后,果然把芳官、藕官、蕊官三人带了过来。王夫人再三询问,她们三个都已经下定决心。于是三人向两个尼姑叩了头,又向王夫人拜别。王夫人见她们心意已决,知道无法勉强,心里反而觉得伤心又可怜,急忙让人拿了些东西赏赐给她们,又给两个尼姑送了些礼物。从这以后,芳官跟着水月庵的智通,蕊官和藕官跟着地藏庵的圆信,各自出家去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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