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繁华盛极的贾府,秦可卿的托梦犹如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短暂地激起涟漪,却未能改变王熙凤既定的命运轨迹。秦可卿,这位兼具美貌与智慧的贾府少奶奶,在弥留之际,魂魄悠悠荡荡入了王熙凤的梦境,带来了关于贾府未来命运的警示和未雨绸缪的嘱托。
那夜,王熙凤在雕花床榻上酣睡,恍惚间步入一个似曾相识又透着神秘阴森的境地。秦可卿飘然而至,风姿依旧,却难掩眼中的忧虑与哀愁。“婶子,”秦可卿轻声唤道,声音在虚空中回荡,“咱们贾府如今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这繁华背后,危机四伏。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婶子须早做打算,为家族留条后路。”
王熙凤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可卿,心中虽惊,却也被勾起了好奇与探究之意。秦可卿继续说道:“婶子,依我之见,趁如今贾府尚有余力,在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将家塾也设于此。日后即便家族遭遇变故,这些产业可保子孙衣食无忧,祭祀香火不绝。再者,将贾府历年积蓄分出一部分,藏匿于稳妥之处,以防万一。”
王熙凤素日里精明能干,掌管着贾府上下大小事务,里里外外皆在她的算计之中。此时,她心中念头飞转,一方面,贾府现今的荣耀让她沉醉其中,难以轻易相信这繁华会迅速消散;另一方面,购置田产、藏匿财物之事,操作起来谈何容易?且不说贾府内部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单是从宫中支银钱,就难免惹人注目,惹人非议。那些族中的老爷、太太们,哪个不是眼睛盯着宫中的财物,稍有动作,只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可卿,你的话我记下了。只是这贾府上下,诸事繁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府里的开销本就大,若要置办这些产业,银钱从何处来?况且老爷、太太们未必会应允此事。”王熙凤眉头紧锁,道出心中顾虑。
秦可卿长叹一声,“婶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现在不做准备,待到大难临头,一切都悔之晚矣。这贾府的亏空日益严重,不过是靠着祖上的余荫和元春娘娘的恩宠强撑着。一旦有变,树倒猢狲散,那时可就来不及了。”
王熙凤何尝不知贾府存在的种种问题?府里的奢靡之风日盛,下人们偷奸耍滑、中饱私囊者不在少数,而那些主子们也只管安享荣华,不思经营。可她毕竟只是贾府的媳妇,虽掌管家事,却也受到诸多限制。再者,她的性格中本就带着几分争强好胜与贪恋权势,在这贾府的名利场中,想要凭借自己的手段继续维持甚至提升家族地位,她更倾向于通过放债等手段获取钱财,来填补贾府日益庞大的开支,而非秦可卿所说的这种看似保守的做法。
从那梦境中醒来,王熙凤起初也有过片刻的思索,秦可卿的话如同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头。但很快,贾府中的琐事便如潮水般涌来,将那一丝忧虑淹没。今儿个太太要办宴席,明儿个又有亲戚来访,宫中的账目要核对,下人们的月钱要发放,还有各处的人情往来,桩桩件件都让她脱不开身。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熙凤依旧在贾府的权力旋涡中周旋。她利用职务之便,放印子钱,赚取高额利息,看着银子源源不断地流入自己的腰包,心中满是得意。在她看来,只要自己手头有足够的钱财,就能应对贾府的各种状况,维持家族的体面。至于秦可卿的告诫,渐渐被她抛诸脑后。
然而,命运的齿轮无情地转动着。随着元春娘娘在宫中失势,贾府失去了最重要的依仗。紧接着,一系列的变故接踵而至。先是被御史弹劾亏空公款、鱼肉百姓,接着家族内部争权夺利、矛盾激化,外面又有债主上门逼债。曾经巍峨壮丽的贾府,如今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王熙凤此时才如梦初醒,回想起秦可卿的托梦,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试图在这混乱的局面中寻找一丝生机,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那些她曾经放出去的银子,大多也打了水漂,借款人不是赖账就是失踪。而贾府内部早已人心惶惶,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出路,无人再听她的指挥。
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王熙凤独坐窗前,看着窗外那曾经繁华热闹、如今却冷冷清清的庭院,心中满是悲凉。她终于明白,自己的精明算计,在命运的洪流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秦可卿的托梦,本是贾府最后的救赎机会,却因她的短视与贪恋,被白白错失。
如今,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贾府走向衰败,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而那梦中秦可卿的声声告诫,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成为她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痛。
风,吹过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似是这贾府昔日冤魂的悲叹,又似是命运无情的嘲笑。王熙凤的故事,在这无尽的悔恨与凄凉中,渐渐落下帷幕,成为红楼一梦之中令人唏嘘长叹的一段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