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瑕平静地低下头,心道,又来了,又来了。
每当白榆用上这个语气腔调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又要开口“坑蒙拐骗”了。
白榆当然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安阳家,尽管她已经坑过安阳峻一笔钱了,可他都死了谁又知道呢?
白司主表面冷漠内心乐颠颠,朝着老太爷勾了勾手,示意他往前到自己面前来。老太爷握紧了手中拐杖,警觉盯着她手中的刀却不敢上前半步。
他眼中的恐惧明晃晃的,白榆知道他是怕她手中的刀一不高兴就劈人,于是手腕一翻收了短刀,钱谁会嫌多呢,如今的老太爷在她面前就跟一只任人宰割的弱鸡一样,她当然要摆出笑脸来哄一哄了。
老太爷见刀子悄无声息就被她收到了手里,心中的恐惧感这才轻了些,感觉压在后背无形的大石头也撤掉了,总算能稍稍挺起些腰背。他便挪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白榆笑得越发明艳,站在一地残破废墟当中被衬托的更加楚楚动人。
“我这里有一道祈福符,只要新任家主烧化饮下,依然能保安阳家五十年的气运,只不过……”
白榆欲言又止,露出了些许为难的表情,老太爷自然知道她话里透露出的意思是趁机赚点钱,可命门被拿捏在对方手中,就算明知道是勒索也没办法,只能乖乖认下。
毕竟现在再找别人也来不及了,甚至这一家子的命都拿捏在对方手里。
老太爷心领神会:“姑娘有什么需要尽快开口。”
白榆不说话,笑吟吟束起三根手指。
老太爷立刻点头:“三万两金没问题,我立刻着人去安排。”
赤瑕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以为白榆开出三万两已经够过分了,谁知道安阳家这些老爷子更过分,怎么还能主动加价呢?
白榆心中不免懊悔:“还是要少了……”
但要都要了,她就点点头应下,“敢问新任家主……”
老太爷知道要当中选出一个新任家主来,可安阳峻膝下只有一个宝贝嫡女安阳宁,其他的儿子要么庶出,要么扶不上台面,没有一个可担大任的。当初安阳峻给安阳宁照寒星宫来联姻,有一点要求就是洛峰要陪同安阳宁住在安阳家,一众家中老少都以为这是安阳峻在为扶安阳宁成为下任家主而做的准备,毕竟寒星宫也算是一等一的修仙门派,再加上天工坊和玄天剑宗作保,将来都能成为安阳宁的助力。
安阳家倒是没有女子不能成为家主的规矩,江湖修仙门派多多少少都有些位高权重的女子,安阳家与各方势力都走得近,自然也不排斥这一点。
但……
安阳家的其他几房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安阳峻此时年富力强,谁也没这么早就做这种打算。
这一下子安阳峻就死了,家主之位空悬着,要说各房的当家没有动心思是不可能的。
只是……
白榆摊开手掌,跟变戏法一般在掌心以火焰光芒凝聚出一道符咒,与残破的岁恙纹样不同,这是一张薄薄的洒金纸,上面用飘逸的笔法写着一些谁也看不懂的文字,当中簇拥着一道五瓣红莲的印记。
她用两根手指夹着符咒递向老太爷,“请老太爷连同诸位亲贵一起选位新任家主来接此符咒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明是炙手可热的位置,此刻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开玩笑,谁知道那个符咒到底真是祈福的,还是会再什么时候引来雷劈啊!
大家可谁都不敢冒这个险。
眼前就有一个安阳峻活生生的例子在前面,每个人后背都是凉冰冰的,后脑勺全是冷汗,他们每个人都低着头,生怕老太爷七叔公那些人盯上自己选中自己。
这泼天的富贵……可不敢接。
现场一片沉默简直震耳欲聋。
白榆笑:“怎么,没人敢当这个家主了?”
这么怕被雷劈吗?
“要不,您来?”
白榆冲着老太爷挤挤眼,老太爷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老太爷您可是家中最有资历辈分的人了!”七叔公连忙帮腔。
老族叔跟着使劲点头,不动声色地将自家子侄往后挡了挡:“七叔公说的有理。”
“对呀对呀。”
“也不是不行。”
老太爷一瞥老族叔后面的年轻人,不免冷笑:“我老了,不然还是让年轻人来吧。”
七叔公又成了墙头草:“年轻人也好,遇事有冲劲,做事也会更有新意。”
典型的一群自私自利,遇到事情只想自保的人。
白榆哼了一声,明显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到底谁来?”
老太爷闷着不出声,七叔公望天,老族叔护着子侄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倒是无声无息的沉默当中,一个冷冰冰的女声蓦然响起:“我来。”
众人一起循着声音看过去,说话之人正是安阳宁。
安阳宁端庄貌美,冷若冰霜,仿佛夜空中的明月,清晨的寒霜,冰冷而高雅。她的眼眸深邃如渊,缓缓上前站定。
霍云川勉强从刺骨的疼痛和无力中提起精神,却已经改变不了任何结局。他听到白榆朗声应下:“好,就是你了。”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这是白榆和安阳宁之间早就约定的棋局。
可为什么她会选了安阳宁?
白榆轻轻抖动着指尖夹住的符咒,符咒微微颤抖着燃起了轻盈的火焰。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巧妙地一翻,一个金镶玉的杯盏出现在她的掌心。这个杯盏华丽而精致,金色的镶嵌和温润的玉石相互映衬。
符咒上火焰逐渐升腾,火苗舔舐着符咒,一点一点地将其烧成灰烬。随着符咒的燃烧,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灰烬慢慢飘落下来,如同轻盈的雪花一般,纷纷落入了杯盏之中。
每一片灰烬都带着一丝微弱的光芒,宛如星星点点般闪烁着。
安阳宁轻轻地拿起祭台上供奉的精致酒盏,将其中的酒稳稳地倒入白榆手中的杯盏当中。
“安阳小姐,既然答应了,便不能后悔。”
“绝不后悔。”
安阳宁拿过白榆手中的杯盏,将酒水混合着符咒的灰烬一饮而下。
“诸位可有异议?”白榆再次环视众人。
众人皆点头,不是他们就是最好的,至于一个女子能不能打理起安阳家不重要,他们可以夺权,将这个家主架空成傀儡。
女子而已,终归是要嫁人的。
可她应该已经不能跟寒星宫结亲了,没有修仙玄门的护佑,她孤身一人,很好拿捏。
白榆看着在场各怀鬼胎的众人,心想他们还是太单纯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黑色的乌鸦忽然拍动着翅膀,从远处悠然而来,径直飞入了安阳家的庭院之中。这只乌鸦浑身漆黑如墨,羽毛闪烁着神秘的光泽,一边呀啊的叫着,一边盘旋在残破琉璃牌坊的上空。
它优雅地挥动着翅膀,绕着牌坊转了好几圈,最后稳稳地落在了断裂只剩下一半的立柱之上。
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盯着白榆。
白榆一愣,笑道:“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