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司主临危不惧,不是,是临场应变的能力尚算不错,机敏地做出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来,摆摆手:“没什么,不必客气。”
虽然不知道霍云川到底为什么感谢她,可顺着往下说总是没错的。
“我早已经过了想家的年纪”,霍云川走过去从地上拔出风车,夜风里粉绿相间的小风车发出轻快的声响,转动的轨迹如同童年从师尊和师兄手中拿过来花花绿绿的糖纸,交错着铺满了他美好的回忆,“不过看到这个,确实是亲切的。”
但风很快就停了,风车慢慢在他手中停了旋转,似乎是一切最终回到了现实,往昔的色彩在瞬间褪去,如同霍云川眼中的光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迎着几近圆满的月亮,他似乎也觉得此刻的月光有些刺眼了。
白榆见霍云川有一瞬间发呆,不知道他到底想起了什么,只是觉得此刻沉默有点听着刺耳,便主动朗声找起了话题:“赤瑕也很喜欢这风车,他想问你在哪里买的,有没有红色的?”
“这是儿时师尊教我做的……”,霍云川低声回答。
白榆终于知道他这莫名的伤感来自于何处了,她踮起脚来拍了拍霍云川的肩膀当做安慰,又抬手转了一下因为无风而停住不动的风车,于是斑斓的色彩又在夜空底下恣意欢快的转动起来。
“挺好玩的。”
“要做个给你么?”
“行啊,需要什么材料让赤瑕现在去找,他跑腿快”,白榆想了想又补充:“我不要红色的,我喜欢紫色,就像紫藤花那样的颜色就行。”
霍云川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白榆爽朗地就开始提要求了。他很诚实地说:“其实我只是客套……”
白榆摇头,很认真地纠正:“修罗族没有客套,说出来就要办到。”
“赤!瑕!”
白榆抬头喊得很大声,赤瑕闪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甚至嘴里还咬着一只烤鸡腿,嘴里含混不清地问:“怎么了?”
白榆果断看霍云川:“列材料,我要风车,紫色的。”
霍云川内心在拒绝惹白榆暴躁和大半夜做手工之间犹豫了一下,果断选择了装病弱。
他捂着胸口轻轻咳嗽了两声,又紧跟着蹙起了眉,看起来很不舒服,被夜风一吹就要倒了。
一身白色山茶花在月光下闪着凄美的光华,白榆看在眼里却不免想起了方才蓝瑶说的那句“好茶啊”的评价,当时感受不到,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那个意思了。
赤瑕不明所以,完全相信霍云川,油滋滋的手就要去扶他,白榆看了心都要吓飞了,立刻眼疾手快挡开赤瑕,抢先扶住了霍云川。
“就装吧”,白榆扶着霍云川的手肘贴着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当着赤瑕的面没开口揭穿,而是看着赤瑕说:“我送他回房。”
赤瑕根本不多想,欢快地又吃着他的鸡腿走了。
“多谢。”
霍云川显然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平静又从容,他跟着白榆的脚步往前走,一只手还攥着风车,边走边说,“方才不舒服,现在好多了。”
“你我之间是有血契的”,白榆用力拽了一把霍云川,冷笑:“你骗不了我。”
霍云川被揭穿也没什么脾气:“确实不想半夜做手工,权宜之计,自然瞒不过白司主的眼睛。”
“先欠着”,白榆和霍云川走到了厢房门口,房门还是半敞开着的,白榆便停在了门口,霍云川停下来想跟她道别,白榆只抬手抽走了他手中的风车,“先拿这个当抵押。”
霍云川看向风车的目光忍不住还流露出一丝眷恋来,白榆毫不犹豫地将风车转到背后:“等你做好了再拿新的来换。”
霍云川收敛了眼中情绪,便点了点头,一口答应下来:“一言为定。”
白榆得了承诺便拿上风车走了,她是真喜欢这颜色鲜亮的小玩意儿,边走还边举高了故意晃晃让它在风中转起来。
霍云川耳畔不自觉回响起了当年师尊教他做风车时两人的欢笑声,伴随着粉绿相间的青葱颜色交错在夜色当中旋转,在他的视线当中渐渐远去。
一切终究是会结束的。
霍云川的眼角有一点湿润,被骤然而起的夜风瞬间吹干,只在眼尾晕开一道浅浅红痕。
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明日便是十五了。
是他离开玄天剑宗之后度过的第一个生辰。
不会有二师兄亲手煮的长寿面,也不会有师尊偷偷塞给他的漂亮糖果,更再回不到大师兄四处帮他找合适剑鞘的时候了。
他现在更笃定白榆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十五的月光,着实会很刺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霍云川眯着眼睛抬头望了下头顶几近圆满的月亮,心中悄然涌起一阵奇异的跳动。
仿佛是感觉到什么令人不安的事情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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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前一晚天空还算是不错,可九月十五的天刚亮,天空就雾蒙蒙的,竟然淅淅沥沥落下些小雨来。
朝食便不能在院子里吃了,桌子挪到了书铺里,门板尚未拆开,只有些潮湿的水汽顺着缝隙飘进来,满是泥土的气息。
赤瑕把笼屉上热好的馒头端上来,烫得不自觉摸了摸耳垂而自己降温。
蓝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拿了个碗正从黑瓦罐当中往外盛粥。生滚的肉菜粥在小泥炉上温了一夜,米粒几乎化在了米汤当中开了花。她抿着唇慢慢盛了大半碗,然后放在一边没动,又换了个空碗去夹馒头。
霍云川是被食物的香气唤醒的,他虽然修仙却依然保持着一日三餐的正常人类习惯,尤其是最近伤势反复让他极少有胃口吃饭。
可能是因为终于将玄天剑宗的事情了结了,又或者是暂时药浴控制住了毒性,这一夜霍云川休息的尚算轻松,虽然受离人泪的毒性影响睡得不深,可毕竟已经能平稳睡上几个时辰了。
休息的不错,自然也开始觉得肠胃空空,有些饿意涌了上来。
他便很快换了衣服,仍是穿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件白色的山茶花袍子,只是这次正正经经系好了,还绑了腰带,里三层外三层规矩明白才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