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守仁接过合同,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纸张,眼神里带着一丝忐忑和一丝期待。
昏暗的屋子里,煤油灯的光芒映照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消瘦的面庞和深陷的眼窝。
他戴着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镜片上蒙着一层薄灰,却遮不住他眼中闪烁的精芒。
他一字一句地仔细阅读着合同上的条款,越看,眼中的精芒越盛。
在这个年代,一份白纸黑字的合同,代表着承诺,更代表着希望。
合同并不复杂,陈烈特意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拟定,避免出现任何专业术语,方便刘守仁理解。
上面清楚地写明了刘守仁在砖厂将拥有5%的干股,每年可以获得相应的收益分红。
除此之外,作为合作条件,陈家坳还将为刘守仁一家提供一处全新的院落,房屋的样式、面积、位置都做了详细的说明,甚至连院子里要种什么树都做了规划。
在这个住房紧张的年代,能拥有一处属于自己的新房子,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刘守仁看完合同,抬起头,看向陈烈,眼中充满了感激:“陈烈,这……这合同太好了,我没有要改的地方,我现在就能签。”
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沾满了墨水的钢笔,在合同上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按上了鲜红的手印。
这一刻,压在他心头多年的巨石终于落地,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终于不用再受刘老根的压榨和摆布,终于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了。
陈烈也签了字,按了手印,然后将其中一份合同递给刘守仁:“守仁叔,这份你收好,以后这就是你的保障。”
刘守仁双手接过合同,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像是对待一件珍贵的宝贝。
另一边,赵大海走到瘫坐在地上的三婶身边,蹲下身子,安慰道:“婶子,别怕,这事儿我管,以后刘老根那老小子要是再敢来骚扰你们,你就告诉我,我替你们出头!”
赵大海的声音虽然粗犷,却带着一丝温柔,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他从小在刘家沟长大,对刘守仁一家的遭遇感同身受,对刘老根的霸道行径更是深恶痛绝。
三婶抬起头,看着赵大海,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她哽咽着说道:“大海,婶子谢谢你,要不是你今天在这儿,我们一家还不知道会被他们怎么欺负呢……”
赵大海拍了拍三婶的肩膀,安慰道:“婶子,别这么说,守仁叔也是我长辈,我帮他也是应该的。以后你们就安心在陈家坳住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跟我们客气。”
三婶却捂着脸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没用……没给守仁生个一男半女……不然……不然也不能让人家这么欺负……”
三婶哭的撕心裂肺,像是一座压抑了多年的火山终于爆发。
她瘦弱的身躯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沾湿了衣襟,也打湿了地面。
她捂着脸,哭声里充满了委屈、辛酸和无奈。
陈烈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不好受。
他知道,在这个年代,一个女人没有孩子,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刘守仁眼眶也红了,他轻轻地拍着三婶的背,安慰道:“别哭了,孩子的事儿,我从来没怪过你。是我没本事,没这个儿女命。”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哽咽,却也透着一股男人的担当。
他紧紧地抱着三婶,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给她所有的温暖和保护。
昏暗的屋子里,煤油灯的光芒摇曳不定,映照着三人悲伤的面孔,也映照着这人间百态。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屋里的沉寂。
“婶子,别哭了,守仁叔也别难过。我爹妈走的早,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要不我拜你们做干爹干妈吧?”
赵大海的声音有些突兀,也有些颤抖,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来。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三人都愣住了。
陈烈惊讶地看着赵大海,他知道赵大海和刘守仁之间是有恩怨的,当年刘守仁也带头批斗过赵大海的父亲,没想到赵大海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三婶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赵大海,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刘守仁也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大海见两人都没说话,以为他们不愿意,心里顿时有些慌乱。
他连忙解释道:“守仁叔,婶子,你们别误会。我从小在刘家沟长大,你们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今年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过去的事儿,早就过去了。我就是想找个依靠,想有个家……”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三婶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她一把抓住赵大海的手,哭的更加厉害了,几乎泣不成声。
她断断续续地说道:“大海……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爹当年那事儿……我……我也没办法……”
她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刘守仁也回过神来,他声音颤抖着说道:“大海,这使不得,当年我也带头批斗过你爹我没这个脸……”
他的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接受赵大海的这份孝心。
赵大海却坚定地说道:“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我爹要是还在,肯定也希望我好好活着,找个家。您和婶子对我都好,我一直把你们当亲人看待。我真的想有个家……”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渴望和真诚。
他说完,也不等两人再说什么,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给三婶磕了个头,又给刘守仁磕了个头,直接叫了声:“干爹,干妈。”
赵大海重重地磕下头,额头触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逼仄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这一声,像是敲开了刘守仁尘封已久的心门,也敲碎了三婶压抑多年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