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厉延贞的话,成三郎不由的激灵了一下。
这家伙身上的戾气,也太重了点。年龄看上去不大,却也是一个心狠果决之人。
厉延贞此言,是将所有的罪责,全部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听到他这番话,反而让成三郎心生愧意,面露赧然之色。
厉延贞等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况且,他们所为,本是为朝廷平叛大军所虑。自己却在面对这样的嘱托前,还心生犹豫,实属不该。
“厉郎君,敬请安心。便是斧钺加身,三郎不畏怯。无论将军生死,成三郎定寻来兵符,以镇乱军!”
面对厉延贞的凛然无畏,让成三郎备受触动,向厉延贞拱手施礼,决然保证。
“如此,有劳成郎君。阿布等人,会保证郎君无虞!”
“请郎君放心!”
说着再向厉延贞躬身一礼,成三郎便转身,向大营方向而去,孟阿布率领虎卫紧随其后。
望着成三郎离去,厉延贞心中感慨,果然不负忠义之名。
此前,刚听到成三郎,这个名字的时候,厉延贞反应过激,并非是全无道理。
而是,厉延贞知道,成三郎此人,是在后世的正史记载,上过忠义列传的存在。
就因他在唐书之中,被列为忠义之人。所以,厉延贞记忆犹新。
只是,这次成三郎,恐怕很难进入史书忠义列传了。因为,他进入忠义列传,正是因为此次的扬州之乱。
史书记载,成三郎为叛军所俘。被押解高邮斩杀,唐之奇谎称此人乃是李孝逸,以求鼓舞叛军士气。
成三郎却在就戮前,对叛军士卒呼道:“我果毅成三郎,非李将军也。官军今大至矣,尔曹破在朝夕。我死,妻子受荣,尔死,妻子籍没,尔终不及我!”随后,叛军便将其斩杀。
正是他这份胆气,以及临刑的一番言辞,让成三郎受过世史家尊崇,为此载于史书列传。
厉延贞猜想,原来成三郎被俘,说不定也是在这下阿溪之中。只是,这次被自己救出来了,唐之奇还会拿什么,来谎称李孝逸呢?
成三郎等人离开后,厉延贞下令厉琼,将虎卫打散,每一伍三名虎卫,编入一百士卒豹韬卫士卒中。
以旅帅顾飞相助,各队正、副队正协助,将协同阵要点,宣讲于五百左豹韬卫士卒。
临时宣讲,恐怕很难做到进退自如,相得益彰。不过,只要他们能够,做到简单的协同,相信战力定然会增强。
这是无奈之举,厉延贞只有这五百多人。
此时水面上,存活下来的朝廷船只,以及还在抵抗的士卒,基本上已经没有了。
叛军能够划动船只,长驱直入向西岸靠近。
厉延贞这五百多人,能够守护的也不过数丈左右的地方,想要将叛军,完全的阻挡在岸边,似乎并不可能。
此时,其他方位上,还有部分的后军将士,同样在做着抵御的准备。即便如此,他们几方加起来的兵力,也不过五千左右而已。
厉延贞此时,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将叛军挡在岸边。若是不可为,他也没有决定,拼杀到底。
“列阵,弓弩手前出抛射!”
叛军已经接近,厉延贞果断下令,按照提前布置,让五百士卒分列在岸边。同时,责令弓弩手先行上前进行抛射,迟缓叛军的靠近。
嗖嗖嗖……
弓弩手立刻上前,不等再次发令,就已经展开射击。
左右两侧的守军,也在此时,展开了对水面上叛军的射击。虽然,他们的箭矢稀疏,却也能够做到迟缓叛军前进的步伐。
叛军船只,在距离岸边数丈左右,便停了下来。随后,叛军士卒开始涉水,进行强行登岸。
“弓弩手后撤,平射!步卒上前,结阵!”
随着厉延贞的命令,为数不多的弓弩手,向后退却数步,用平射的方式,杀伤水中叛军。
五百步卒,在队正和虎卫的率领下,各自结成协同阵,于岸边列阵。
叛军船上的弓弩手,已经停止了抛射。所以,步卒结阵,并不会收到任何的威胁。
水岸边,厉延贞他们,展开了和叛军的拼杀。另一边的成三郎,带着孟阿布他们,已经赶到了后军大帐之内。
走进大帐的范围,他们就看到,营帐周围的士卒,皆是一副惶恐之色,四散逃窜。
成三郎带着孟阿布他们,直接冲进了大帐之内。
大帐内,一名郎将指挥着营中士卒,正在整理搬抬东西。看样子,是想要撤离。
“成三郎?你逃回来了?”
郎将看到成三郎的时候,顿感异常的吃惊。不过,成三郎却面色阴沉。
孟阿布见到此人,也认出来。这个郎将,就是在苏孝祥坐船上的偏将。当时,成三郎失足落水之际,正是他完全不顾成三郎死活问题,催促船上士卒加快离开的。
“承卢将军之福,三郎为果毅校尉厉延贞所救。卢将军,不知苏将军现在何处?”
对成三郎的讥讽之语,卢郎将并未愤怒。但是,也未看到,他有何愧疚之意,似乎此前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一样。
不过,他却在成三郎,提及到厉延贞的时候。眸光不自觉的闪动了一下。只是,不知他对厉延贞,为何特别的在意。
“苏将军伤势严重,医师也束手无策,恐命不久矣。”
卢郎将露出一脸的悲情,似乎苏孝祥的情况,让他颇为伤心。
只是,接下来他突然话锋转变道:“将军为奸人所惑,使大军遭受重创,自身又命悬一线。恐朝廷和大将军,皆要追究此事。本将正要带苏将军撤离,前去与大将军会和,再做他图。”
听到苏孝祥命不久矣,成三郎心有不由着急。虽说,此前已经有所预料,但真的得知,苏孝祥命不久矣,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若是苏孝祥,能够开口,他们就不必冒险,和卢郎将发生可能的冲突了。现在则不然,卢郎将摆出一副,要逃走的架势。
虽说,成三郎对他留下与否,并不是很在意。但是,从此人的傲慢就可以断定,想要拿到兵符,恐怕并非易事。
“卢将军,叛军即将登岸。此时,尚有两万余将士,若不及时稳定大军,待叛军登陆之后,只会全军尽没。末将恳求,卢将军执苏将军兵符,暂领后军,稳定军心,制止混乱,拒敌于水岸。”
成三郎的提议,让卢郎将眼前为之一亮。不过,转瞬却面色犹豫,眼珠转动,似乎在权衡利弊,又似有其他想法。
好一会儿,才面色沉郁,蹙着眉头对成三郎道:“将军危难之际,卢某怎敢妄图僭越。此前攻伐,本为将军遭受奸人所惑,奸人和叛军里应外合设伏,大军依然遭受重创。此刻,当激流而退,士卒方能存留一二。再行拼杀,不过徒增伤亡,实有尽没之危险。”
卢郎将一番强词,令成三郎,本还残存的希冀,顿时化为乌有。面色冷郁,沉声对他道:“入水之中不过五千左右,此时尚有两万余众。且,水岸之上,数千将士,自行结阵抵抗。卢将军不思如何御敌,却只心有畏惧,置那些抗争的将士于何地?”
成三郎的斥问,令卢郎将顿时恼羞成怒,怒斥道:“成三郎,你只不过小小果毅校尉而已,怎敢之意本将?苏将军昏迷不醒,某便为后军主将。若你等想要抵抗,卢某绝不阻拦,自行前去便是!”
卢郎将当然希望,有人能够断后阻拦敌军登岸,不然的话,他们逃走也会遭到叛军的追击。
“既然如此,卢将军想要离去,成某也绝不拦着。只不过,还请将军,交出兵符,再行离去!”
卢郎将开始,还以为成三郎真的,并不想阻拦自己。却没有想到,后边听到他说,要让自己交出兵符,脸顿时黑了下来。
他这才明白,闹了半天,这小子是来抢夺兵符的。
“成三郎,尔不过果毅校尉,居然妄图兵符。此乃僭越之罪,难道你想谋反不成?”
想要让卢郎将交出兵符,是绝对不可能得事情,更何况,他还站着正理。目光阴狠的瞪着成三郎,正要命人,将其拿下。
突然,就在这时变故出现,一道身影闪动而出,从成三郎身后瞬息飘过。在众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一把婉月刀,就已经架在了卢郎将的脖子上。
帐中众人,震惊之余,皆未能反应过来。
冰冷锋利的刀刃,紧贴着脖颈上,卢郎将先是惊出一身的冷汗。随之,顿时勃然大怒,虽不敢妄动,却暴怒的对成三郎怒斥道:“成三郎,尔真的想要反?可曾三思过,家中妻儿,族中亲友,会被你此时之举祸及!”
成三郎也没有想到,孟阿布会突然出手,连一点提示都没有。不过,既然走出这一步,他也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了。
在他,正要反驳之时,却再次没有想到,身后的虎卫突然站了出来,拦在他身前,对卢郎将道:“我等非成郎君部属,卢将军找错人了。”
卢郎将闻言一愣,心中骇然,突然又脸上闪现惊喜之色,犹疑的问道:“你们,难道是英公所部?”
卢郎将的话一出口,再次让帐中很多人,都为之一惊。
他将孟阿布等人,误认为徐敬业的斥候,还情有可原。可是,却以英公称谓,就事有蹊跷了。
虎卫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成三郎,见对方一脸惊色。他再次转向卢郎将,笑着道:“让卢将军失望了,我家阿郎乃后军假果毅校尉厉延贞。卢将军,难道盼着徐逆杀过来吗?”
听到对方,是厉延贞的手下,卢郎将脸色顿显惧色。但是,却依然故作愤怒的道:“山野小儿,不过假校尉而已,怎敢如此行事?”
“辱我家阿郎,送你归西!”
一直沉默的孟阿布,在卢郎将辱及厉延贞的话出口后,忽然阴冷的开口道。
“且慢!”
成三郎看得出来,此人说的出,就一定做的到。因此,匆忙上前阻止,即便如此,孟阿布手中的弯刀,也已经划破了卢郎将皮肤。
脖颈上传来的刺痛,顿时吓的卢郎将当场失禁。他如何能够想到,自己好像遇到了疯子,稍有不对,真的敢杀人。
见孟阿布停下,成三郎也是惊出了一头汗,心有余悸的道:“此人无论如何行事,都还是左豹韬卫郎将。若是,你现在擅杀,即便是杀对了,也会给你家阿郎,带来不少的麻烦。待阻挡住叛军,成某定当面见大将军,将其所为如实禀报。相信大将军,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此人。”
孟阿布未做回应,虎卫见状上前,轻拍孟阿布肩膀,示意他听从成三郎之言。随后,虎卫对卢郎将道:“交出兵符。不然,我等就只能杀人取符了!”
“交!交!给你们!来人,快拿将军兵符过来。”
卢郎将算是看出来了,成三郎算不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厉延贞这些手下。听到虎卫之言,没有任何犹豫,便命人将兵符取出。
拿到兵符之后,孟阿布并未将卢郎将放掉。
此时,若是将这个家伙放了,他定然会纠集士卒,对他们进行围攻。若是那样,拿到兵符,也是无济于事。
他们押解着卢郎将走出大帐,虎卫直接走到乱兵之中,举起兵符高声呼喊道:“苏将军醒来,命果毅校尉成三郎暂领大军御敌。各部将校,收拢兵马沿岸列阵御敌!”
“苏将军醒来,命果毅校尉成三郎暂领大军御敌。各部将校,收拢兵马沿岸列阵御敌!”
……
虎卫连声高呼,紊乱不堪的将士,听到他的喊话,顿时安静了下来。同时,他们也看到,成三郎确实站了出来,不有多数人都相信了虎卫的话。
听闻到苏孝祥醒来,很多人顿时镇定下来,一些将校开始收拢自己的部下,向水岸而去。
当然,更多的人,还是心生怀疑的。因为,他们看到大帐前,卢郎将被人劫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