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黎清给人的感觉更像一种缄默的山,这座山是秀美的,她敦厚的永远伫立在舒远泊身边。
她有智慧,且这种智慧是流动的,她大多数时候只以一种端庄大气的富家太太形象示人,但在关键关头,她只稍加推手,就能把局势拨弄明朗。
她在明远充当一种平易近人的总裁夫人形象,在家里又是舒远泊和舒意之间的粘合剂。
她看似柔和,宋时冕却觉得她比自己的母亲更有魄力,因为她在任何事情上都有当断即断的气度。
梁秋不像任何人,她看似平平无奇,家世、相貌、才华,没有任何值得推敲的地方,却轻而易举的抓住了宋勉之的心。
成湘阁在这场感情的博弈里终究沦为了输家。
连带着她的儿子,宋勉之的长子宋时冕,一起成为了宋勉之抛弃的对象。
不过在外人看来宋时冕看似得到了很多,因为成湘阁的施压,宋时冕过早的得到了他本应在十几二十年后才能得到的一切。
宋勉之正值当打之年,在财富、地位、人脉、见识都蓬勃开展的阶段,就被迫中途折翼,把自己手里积攒的一切都被迫让给了自己的大儿子。
也正因此,宋勉之的小儿子宋时泽完全没有登台竞争的机会,一切都落给了宋时冕。
外人津津乐道,成湘阁打赢了一场好牌,亲手把自己不忠的丈夫扳倒,接着把自己儿子送上权利的最顶端。
好一个聪明的女人。
甚至哪怕是梁秋也是这样想,她的那位竞争者如此凉薄,什么都给自己儿子挣得了。
只有当事人知道。
成湘阁不是要把宋勉之逼下台,而是在赌他舍不得手里拥有的一切。她想的从来不是把宋勉之逼走,她是想把他逼回这个家。
哪曾想宋勉之真的舍得,说不要便什么都不要了。她只要他和梁秋的那个家。
宋时冕得到了一切,相应的,他失去了爸爸。
宋时冕朝着梁秋非常轻微地点了点头,幅度小到甚至有些难以被觉察到。
梁秋对他很客气,她露出一个非常柔美的微笑。
宋勉之再次说:“时冕,这是你秋姨。你秋姨念叨着想见你好久了,赶快叫一声你秋姨。”
宋时冕依然不肯开口。
倒是梁秋,她自知宋时冕不待见她,主动缓和道:“时冕,你好啊,终于见面了。”
宋时冕“嗯”了一声,别的也不肯多说了。
梁秋拍了一下宋时泽的背,“泽泽,这是你时冕哥哥,快叫一声哥哥啊。”
宋时泽卷了一口意面塞进嘴里,嘴巴上糊满了番茄酱,口齿不清地说:“他不是我哥哥,爸爸妈妈你们只生了我一个小孩,我怎么会有哥哥呢?”
宋勉之的脸色微微有些不好,梁秋立马低声训斥宋时泽。
之后又给宋时冕解释:“不好意思啊时冕,时泽被宠坏了,平日里没大没小的,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宋时冕疲于说场面话,他摆了下手示意自己没放在心上。
宋勉之又道:“时冕,几年不见跟我也生疏了?怎么也不叫一声爸。”
宋时冕安静了几秒,总不能真叫宋勉之的大名,于是他低低的叫了一声“爸……”
宋时泽眨巴着眼睛看了宋时冕好半天。
宋时冕有强烈的感觉,这小孩把他当成了入侵者。
他看着不像是口无遮拦的孩童,他只是单纯的讨厌自己。没关系,自己也不喜欢他。
宋时泽拽了下宋勉之的袖口,眼睛还看着宋时冕,“爸爸,我嘴巴糊住了,给我擦嘴。”
宋勉之的声音柔和了很多:“你啊你,小馋猫。”
他抽了一张餐巾纸给宋时泽擦嘴,宋时泽故意把脸一偏,番茄酱蹭上了宋勉之的白衬衫袖口,接着他又捂住嘴开始偷笑。
宋勉之伸出手佯装要给他一巴掌,嘴里笑骂:“小兔崽子。”
宋时冕不发一言,很冷漠的看着这个场面。
他面前只搁着餐盘和刀叉,桌上仅有的几道菜是宋时泽的儿童套餐,以及一小份化了大半的冰激凌。
梁秋意识到后和宋勉之耳语两句,宋勉之这才说:“时泽还小,嘴馋的缠人,就给他先点了。”
“爸也不知道你这两年口味有没有变,没敢擅自给你点餐,你看看想吃些什么?”
宋时冕很不对劲地呛了他一句,“不管我口味有没有变,爸你真的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宋勉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下子无言。
梁秋打圆场,“时冕你在国外那么多年,你爸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也正常?”
可他就知道宋时泽喜欢吃什么。
宋时冕呵了一声,“你们不也在国外那么多年吗?”
更难听的话他还没说呢,指示性再强一点的:我在国外那么多年,他不是都去陪你们了吗?
宋时冕十五岁的时候是被宋勉之送出国的,美其名曰历练。那时候他打着去英国看宋时冕的旗号,三天两头往国外跑,其实是去看被他安置在国外的梁秋。
事情败露那天成湘阁联系不上宋勉之,打电话给宋时冕说让你爸接电话。
宋时冕很疑惑我爸什么时候来了?
成湘阁追问,这个月你爸往你那飞了三次,有没有这回事?
答案当然是没有。
成湘阁查到宋勉之的行踪后宋时冕一个人上门,看到宋勉之从背后环抱着梁秋,而梁秋襁褓里抱着个婴儿。
生平第一次背叛的感觉是宋勉之带给宋时冕的。
他是父亲出轨的幌子,之所以被安排到英国,是因为梁秋也被他安置在那儿。
他十五岁出国,今年二十八岁,宋时泽今年也有十二岁了。
后来餐桌上上了几道菜,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宋勉之把核桃冰糕往宋时冕手边移了移。
宋时冕一直没有动。
白瓷盅里卧着的两块糕,一块已经给了宋时泽,他吃完了还想吃。
宋勉之抬起的手有些犹豫,宋时冕瞥见他的动作,淡淡说:“给他吧,我早不爱吃了。”
他自顾自切盘里的肉眼牛排,明明熟度是他喜欢的,厨师功底很好,卖相也挑不出错。可吃进去就是觉得味同嚼蜡。
甚至不如舒意做的邦硬又寡淡的牛排。
他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