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半个时辰过去了。
罩中的根源之恶似乎释放到了尽头，翻涌的不再那般剧烈，色泽也渐渐黯淡下来。
“散去吧！”
胡道子脸色惨白，随即收功而立。
此次对她的损耗极大，其他几位元婴修士也不好受，不乏有力竭之人，毫不在意形象的瘫坐下去。
鸿蒙紫气罩散去。
根源之恶也不再向外扩散，但以苏泉为圆心，方圆几十米内依旧充斥着负面能量，附着在一切物体上，像是邪魔地狱，久久不愿散去。
少年的身影随之显现出来。
现在的他被这种本源能量折磨的不成人样儿，骨瘦如柴，皮肤耷坠，褶皱密布，看不到丝毫美感，反而像是一尊怪物。
“徒女，动手吧，就是现在，去了结掉他的性命！”
胡道子看着失魂落魄的少女，忍不住催促一声：“既是为了证你的剑道，同样也是……给他一个痛快，在根源之恶的侵蚀下，他活不下去的！”
“杀掉他？”
楚嫣然回过神来，看了看师尊，看了看苏泉，又看了看手中的剑。
恍惚之中，脑海里传来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记忆将要浮现出来。
“没错，杀掉他！”
胡道子浑浊的老眼浮现有诡异旋涡，在催眠一般的循循善诱：“去吧，你修炼乃无情剑道，杀任何人都不需要有犹豫！”
“拿剑砍掉他的脑袋，很轻松，很轻松的！”
“只有如此，你才能一窥剑道的最高境界！”
“你还在愣着干什么？”
“你不是说，你最喜欢练剑了么？”
“你不是说，你的世界唯剑而已？”
“……”
一声声质问，振聋发聩。
楚嫣然茫然的举起长剑，回忆像电影般在脑海中上映，声音很轻。
“是啊，我楚某人曾经说过，这一生的唯一追求，不过是手中的长剑罢了。”
话音落下，那锋利的剑尖，已然对准气息在不断衰弱的苏泉。
“哈哈哈，正该如此，真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女！”
胡道子畅怀大笑，继续补充道：“你不是一直喜欢为师的紫薇剑么，只要你杀了他，为师就将那柄仙器赐予你！”
“嗯！”
少女轻声应道。
眼眸染上一层血色的殷红，玉剑绽放出璀璨剑芒，似要隔空将少年诛杀。
恍惚之间，天旋地转，乾坤倒悬。
场景发生了改变。
她站在一处芬芳扑鼻的桃林深处，面前不远处站在一道高挑的身影，男子不是苏泉，面容清秀，自有一股柔弱的大家闺秀气质。
同样，胡道子与她的老友们围在四周，正鼓励的看着她，期待事情发展。
楚嫣然脑袋愈发疼痛厉害，好似随时有裂开的可能。
这是尘封在她心底的噩梦，永远不愿意面对，永远不愿意回忆。
就在这时，清秀的男人开口了。
他如秋水般的眼眸里藏着似水柔情。
“嫣然，你是来杀我的吧？”
“那就动手吧，反正当初我的命……也是你救的！”
“如果杀了我，能让你感到解脱和开心，那么我愿意为你而死！”
“嫣然，动手吧，我不怪你的，真的！”
“……”
与此同时，另一道沙哑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你不是想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拒绝跟你离开么？”
少年颤抖中带着哽咽的声音，说出了自己藏在心中最大的秘密。
“因为……因为我觉得自己配不上楚姑娘！”
“因为我早就不干净了！”
“明明楚姑娘给了我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可是……和楚姑娘什么都是第一次才好啊！”
“好不容易才那么喜欢一个人，为什么我却没有第一次了！”
说到这里，苏泉已经泣不成声，哽咽到无以复加。
“为什么……没有了？”
楚嫣然失神的喃喃。
“我自幼出生，就被南宫琉璃带人灭了满门，她将我掠回宫去，封我为大夏圣灵！”
“可是，谁曾想她们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魔，看中了我的体质！”
“为了修炼邪功，几乎是日夜轮番吞噬我体内元气，欺辱于我！”
苏泉跪倒在地上，痛苦掩面。
“我一个弱男子，又哪有反抗的力量，只能忍受屈辱，承欢于仇人之下。”
“像我这么肮脏的男人，又哪有资格跟随楚姑娘离开！”
说到最后，苏泉是在用尽力气嘶吼出来。
楚嫣然心如绞痛，锋利的剑尖开始颤抖。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看似高贵端庄的少年，暗中却承受着如此大的苦难。
难怪两人相见的第一次，就想让自己杀人。
肯定是那对该死的女帝。
只恨自己当时眼中只能看的到剑，却看不见少年受的委屈。
她长长叹息一声，心中一直坚定的意志出现动摇。
少年明明那般善良，为何这天道要如此不公？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胡道子看出端倪，她紧张的握住拳头，声色俱厉的呵斥道：“楚嫣然，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动手啊！”
“楚嫣然，你还想不想追求无上大道？”
“楚嫣然，眼前这个家伙就是你的心魔，要想证道长生，必须要破魔而后立！”
“楚嫣然，今日若是不动手，贫道将再也不认你这个徒女，废掉功法，逐出师门！”
“楚嫣然，不要再让为师失望了！”
“……”
师尊的话就如同梦魇一般，久久回荡在少女脑海。
记忆中的清秀男子与苏泉似在这一刻重合，两人都流露出解脱的慰藉表情，轻柔道：“嫣然，动手吧！”
是啊，动手吧！
楚嫣然紧抿着的樱唇，突然勾勒起一抹微妙的弧度，美眸里的茫然全部变成坚定。
那凌厉的剑光冲天而起，有斩断一切的决绝。
鲜血喷涌，染红世界。
一颗好大的头颅飞起，清秀少年至死，依旧在痴痴的望着她。
记忆轰然破裂。
咣当——
玉剑跌落在不远处。
鲜血飚射而出，随之飞起的还有一条纤细玉臂。
楚嫣然浴血而立，那条长年持剑的右臂飞到胡道子面前，还在条件反射的抽搐，自幼使剑二十年磨砺出来的老茧与纹络，随之道消泯灭。
她俏脸露出轻松的微笑，左手捂住右肩不断往外喷血的伤口，缓慢但是坚定的，一步步朝少年走过去。
“如果参悟剑道的代价是杀了他，那这剑……我楚某人不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