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盛府众人醒来时,屋外已经一片银装素裹,遍地雪白。
昨夜风声倾覆,絮絮如棉下了整整一夜,好梦中无人知晓初雪已至,凛冬降临。
厚厚的雪没过足尖,沁湿鞋底。
下人房早起洒扫的仆人拿着铲子走到水井边正要打水的时候,恍惚间,瞥见水井旁白雪底冒出的一抹彩色。
下人瞪眼看清是什么后,脸色大变,慌忙的低头往井里看了一眼,便惊慌失措的大喊了起来。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投井了!”
喊完便跌跌撞撞的往前院跑去,准备去告诉盛太傅他们……
消息传到傅重峦院中的时候,他刚刚醒来。
白义想来也是刚知道消息,脸色略微惨白,带着几分恍惚的定定看向傅重峦,说道。
“夫人那边院传来消息,说是……说今日一早,有下人发现昨夜有人投井了……”
白义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恐的颤意,望着傅重峦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安。
傅重峦稍稍清醒的思绪在听到白义的话后,脑中好似被重重一击,短暂的嗡鸣了片刻,观白义的反应,也好似猜到了什么。
白义垂着脑袋,双手在衣摆上揪紧,沙哑着嗓音继续说完。
“后来打捞上来……是云冬姐姐……”
说到此处,白义到底年纪还小,还是忍不住当着傅重峦的面红了眼眶。
毕竟白夜还是活生生的人,虽说做错了事,但云冬先前对白义很好,所以他才会难过。
盛府从未出过奴仆自尽的事,此番云冬无故投井,在盛府不知情的人看来,自然惶恐不安,害怕是因为出了什么事。
傅重峦也一时未估计到,她竟然宁愿自尽,也不愿将事实真相告知众人。
这样的行为在傅重峦看来实在有些愚蠢。
想到这,傅重峦眼底露出几分轻嘲,是对那只敢躲在背后指使的人的讥讽。
齐题能收买盛夫人身边备受器重的云冬,到底是用了怎样的手段?
一时没有结论,傅重峦沉默了一会,眼底深如沉潭,脸色泛了些冷意。
院门这时被焦急的拍响,远远听到外边喊道。
“公子!公子!不好了,夫人因为今早的事情,急晕过去了!想要请乌圣医过去!”
下人此时心也是慌的,话也说的断断续续的。
傅重峦同白义对视了眼,白义领会到后,忙的跑出去同下人去后院竹林寻乌灵。
怕盛夫人眼下正乱,傅重峦不好耽搁,起身梳洗穿好衣衫后,便往盛夫人院中走去。
一路上,寒风刮脸,让人浑身生了几分冷意。
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傅重峦到了盛夫人处,进门前,傅重峦扶着半月拱门轻咳了两声,额角隐隐生出几分不适的刺痛。
许是染了凉,眼下傅重峦只感觉身体发着热,有些天旋地转的。
只是现在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傅重峦缓了缓脸色后,迈步走了进去。
屋中是压抑的抽泣和叹声。
绕过层层纱帘,傅重峦看到了坐在床边,穿着一身官服的盛太傅。
算了下时辰,盛太傅眼下再不赶去上朝,只怕会迟到。
盛太傅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傅重峦来了,站起身皱眉又叹。
“宁儿来了?府中出了事,你母亲也是被吓到了……”
傅重峦面露担忧的往后看了眼盛夫人,见她还在昏睡,便跟着盛太傅来到外堂。
盛太傅的脸色有些严肃,寻了个位置坐下后,便一脸疑色的看向傅重峦。
后者面上一副茫然之状,只是微拧起眉,不解的问盛太傅。
“我早些醒来才听到府中出了事……父亲打算如何处理?”
按道理,这件事也轮不到傅重峦来先过问。
但方才在看到盛太傅时,他心中察觉出了几分怪异,所以这才先问了句。
盛太傅倒也没想隐瞒,思虑一会,沉声说道。
“管家在云冬卧房里搜到了两封遗书,是给你和你母亲的。”
说到这个,盛太傅眼中难得露出几分疑惑。
“仆妇说,昨夜,宁儿你寻她去了你院中?”
问完,盛太傅便凝神不语,望着傅重峦的视线带了几分审视。
显然,是感觉这样的行为放在盛宁身上不太对劲。
按照盛宁的性子,对外界事物不算关心,更不会主动寻人过去问话。
傅重峦苍白如雪的面上露出几分怔愣之色,想了想,眉目染上几分暗淡,低声说道。
“是,昨夜我的确见了云冬。”
傅重峦仔细的观察着盛太傅的神色,随后补了一句:“不过是问一下先前送来的安神香如何制得,问完,便让她回去了……”
“父亲,她为何要写下遗书给孩儿?”
傅重峦最后这句的语气故意带了点茫然无措,表现的并不知情的模样。
果然,盛太傅自顾垂眸思索了会,没在发现有什么不妥,便只能叹了声,侧眸示意管家递上来那两封遗书,让傅重峦也看看。
傅重峦接过查看的时候,白义刚好带着乌灵进了门,傅重峦只来得及同她对视一眼,乌灵便急冲冲的进了卧房替盛夫人看诊。
盛太傅太过关切盛夫人的情况,便跟了进去。
外堂只剩下傅重峦一人。
他冷着脸将手中两封书信一目十行的看完后,心中已经在想对策了。
云冬这两封信应当是昨日回去后写下的,墨迹半干,还带着墨香气。
信中对盛夫人所写,只在说,她因家中父母这些年逼迫她嫁人,好换取亲弟娶妻而终日愁闷,不甘屈服,早已存了死志……且一朝做下了错事,自知无颜面对盛夫人,只好以死谢罪。
给傅重峦的信则写的不多,只两句诗。
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
听上去不明所以,实则好好似意有所指。
傅重峦手中捏着信纸,眼底是一片暗色。
云冬是在让他警惕什么?难道齐题近来要做什么……
卧房内的乌灵这时传来说话声。
“劳诸位在外边等候,我需要给盛夫人扎针。”
话音落下后,便看见盛太傅带人从里边走了出来,看见傅重峦站在原地,便走过来沉声问了句。
“宁儿,为父需要进宫一趟,同陛下告两日假。”
现在再赶去上朝是不可能的了,盛太傅并非不顾大局之人,但盛夫人眼下不适,府中又出人命,一大堆事情靠傅重峦母子是不成的。
大抵猜到盛太傅的心思,傅重峦只乖顺的点点头,轻笑着说道。
“好,父亲早去早回,我会在这里守着母亲的。”
盛太傅闻言,面上露出几分欣慰又心疼的笑,抬手拍了拍傅重峦的手臂后,便神色匆匆的往外走。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傅重峦才收回目光。
走进去扫了眼床榻边,乌灵扎针要废些时辰,傅重峦便带着白义走了出去。
到了院外,傅重峦扫了周围,侧眸问一旁跟着的管事。
“眼下云冬的尸首放在何处?”
下了雪的空气干冷,傅重峦说着两句话,喉间便有丝丝的刺痛,忍不住轻咳了起来。
管事等傅重峦刻完,擦了擦冷汗低声说道。
“正停放在后院一间荒置的偏房里……”
傅重峦神色冷峻凌厉的听完,迈步朝后院走去。
“带我去看看。”
管事心中稍稍惊讶傅重峦的决定,但不敢质疑,只好应声跟了上去……
另一边,盛太傅出了门上了马车后,盛府不远处的暗巷里,一辆悄无声息停在这里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人。
探头探脑的看见盛家的马车走过去后,才一脸心慌的低声朝马车里的人问了句。
“那我现在可以去宫门前击鼓了吗?”
问完后,里边过了一会才传来一声冷嗤。
“按我说的行事即可,说辞都背好了?”
那人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眼底露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坚毅。
“那便赶紧去吧,最好赶在下早朝前,将事情闹到陛下面前,你才有机会伸冤。”
听到这句话,那人咬了咬后牙,没再多问,转身往外走去。
那人未撑伞,只坚定不移的往前走,细雪随风落下,落了满身满头,自背影身后,则是一串绵延不绝的足印,印在雪地上,轻易就能被雪覆盖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