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日,原本清幽寂寥的忘川河畔,竟好似那元宵佳节的热闹街市一般,陡然喧闹起来。
只见一群婴灵聚在一处,周身卷起魂火旋风,搅得周遭风云变幻。
其中有个圆滚滚的婴灵,被这拥挤的场面挤得飘在空中,两只小手小脚不住地舞动,嘴里叫嚷道:
“让我扫!我上辈子可是活活饿死的呀!”
再看黑白无常,此刻也没了往日的威严模样。
黑无常范无救,手中的锁链竟自动化作排队的护栏,还举着个功德喇叭,扯着嗓子维持秩序:
“莫要挤!都能扫!陛下给每个宝宝都预备了……”
话还未说完,却见一个眉心点着朱砂痣的婴灵,突然 “哇” 的一声哭了出来。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婴灵头顶浮现出一面虚拟屏,里头映着江南一户人家,正在晾晒虎头鞋。
这小婴灵见状,急切地喊道:“这户!我要这户!”
说着,竟从魂体里掏出一个玉锁片,又道:
“这是上辈子我娘给我的……”
白无常谢必安眼疾手快,伸出锁链勾住玉锁,拿起判官笔在生死簿上轻轻一点,前世因果便显现出来。
他难得放柔了声音说道:“苏州府绸商周家,今世积善三十七桩,特批二胎名额——你可要现在便去投胎?”
那小朱砂听闻,兴奋得在空中连转三圈,魂火凝成的小手 “啪” 的一声拍在确认键上。
刹那间,六道轮回盘大放金光,隐隐约约,似有产婆的吆喝声传来:
“热水!快!”
这边孟婆瞧见队伍瞬间少了三分之一,心中一急,猛地一脚将孟婆汤锅踢进忘川河。
那青铜面具 “当啷” 一声,砸落在彼岸花丛之中。
孟婆索性掏出一叠传送符,往空中抛洒,喊道:
“赶早班的,随我走VIp通道!”
一时间,奈何桥剧烈震动,竟化作一条金光大道,直通阳间。
八千万魂火,好似银河倒泻一般奔腾而下,每个光点之中,都裹着贾环塞的投胎指南。
指南最后一页,还用烫金大字写着:
「亲,给个五星好评唷~」
且说那三十三重天上,千里眼正盯着水晶镜瞧人间诸事,突然 “咔” 的一声,水晶镜裂成了蜘蛛网。
玉帝见状,望着人间突然暴涨的紫薇帝气,惊得手中琉璃盏都拿捏不稳,渣滓簌簌而落。
而姑苏织造府行宫内,贾环正做着美梦,嘴角含笑。
却被彩云伸手拧着耳朵,轻轻拽醒,彩云嗔怪道:
“你笑什么呢?”
贾环迷迷糊糊,往彩云怀里蹭了蹭,懒洋洋地嘟囔道:
“做了个好梦,梦到有人给我刷了八千万个火箭。”
彩云只当他是在说梦话,便将他往怀里搂了搂,好生安抚。
窗外,晨光透过茜纱窗,洒在屋内。
彩云半倚在缠枝莲纹枕上,那石榴红肚兜的系带松垮垮地垂在肩头,露出锁骨处几点未褪的胭脂痕。
她用发梢轻扫贾环的鼻尖,娇声道:“小祖宗,该起了。”
说话间,故意把热气呵在他耳后,手指顺着少年单薄的脊线往下滑。
忽然,彩云觉得有些异样,这腰身分明还是十六七岁少年的纤瘦模样。
可昨夜明明能把人折腾得要死了去……
贾环闭着眼,还想再眯一会儿,含糊道:
“再眯半刻钟……”
彩云哪肯依他,突然翻身压住他,那红绡肚兜上的金线牡丹在晨光里熠熠生辉。
她嗔怪道:“我的好陛下,昨儿夜里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话音未落,便含住了贾环的耳垂。
贾环猛地睁眼,正对上彩云含笑的杏眼。
同是杏眼,晴雯是刀尖上凝着的霜,分明清凌凌的亮着,偏又淬着三分寒星。
宝钗的杏眼却是另一番光景。
眼波流转时总带着三分笑意,偏又像隔着层雾蒙蒙的琉璃盏,叫人瞧不真切眼底的深潭。
而彩云的杏眼此刻正悬在贾环鼻尖三寸处,分明是春水化成的漩涡。
眼尾用螺子黛勾得微微上翘,眸光随着睫羽轻颤,荡出层层叠叠的涟漪。
她忽而眯起眼睛,倒把眼波凝成两柄缠着红绸的软刃,直直戳进天子心窝里。
彩云见他走神,玉指戳了戳他的眉心,问道:
“发什么呆呢?”
贾环握住她的手腕,细细端详,说道:“姐姐可记得咱们头回……”
话未说完,就被彩云羞红了脸,伸手去捂他的嘴,啐道:
“青天白日的,浑说什么!”
忽而又想起什么,指尖抚过他的眉眼,疑惑道:
“说来也奇,陛下如今二十有七,怎的还似十六七的少年郎?”
这话好似一声惊雷,炸响在贾环耳边。
他下意识摸向铜镜,只见镜中人眉目清俊,鬓角乌黑,确实与弱冠之年无异。
他心头突突直跳,忽然想起前日批阅的奏折中,苏州知府谏言 “陛下龙颜永驻,实乃大周之福”。
贾环心思急转,面上却佯作镇定,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得意的笑,拿腔拿调道:
“姐姐这话说的,倒像是小瞧了我。
许是上天怜我勤政爱民,特赐我这副容颜,永葆青春,好让我为这大周社稷再多尽几年心力。”
说罢,还煞有介事地挺了挺胸膛,活像个邀赏的孩童。
彩云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嗔怪道:
“就你会贫嘴,还上天怜你,我看是你平日里就会哄人,连老天爷都被你哄住了。”
贾环怕她再问,一个翻身将她反压在身下,彩云未出口的调笑顿时化为细碎呜咽……
过了许久,贾环踩着软底龙纹靴转过九曲游廊,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他随手将松垮的龙袍往腰间一系,那金线绣的团龙便皱巴巴地盘在云锦上,活像条没睡醒的四脚蛇。
忽听得胥江方向传来震天号子,二十万水师的操练声惊得廊下鹦鹉扑棱棱撞翻金丝笼。
彩云追出来替他理鬓发,指尖扫过耳后红痕,抿嘴笑道:
“陛下这般模样上朝,怕是要把御史台的胡子气翘三丈高。”
话音未落,正殿方向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惊得太湖石缝隙里的蟋蟀都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