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的城隍庙内,一片森冷幽寂。
贾环面色凝重,紧紧盯着那染满鲜血的人皮文书,恰在此时,丹炉之中猛地爆发出七彩绚烂的霞光,刺得人眼生疼。
他咬咬牙,伸手探入那炽热的炉中,竟抓出一把燃烧着点点星火的香灰来。
“纪兄,请看。”
贾环朝着纪信扬了扬手,将那香灰撒向一旁的金佛残片。
刹那间,灰烬之中浮现出密密麻麻如蚊蝇般的佛债契约 。
“这些借贷文书里都藏着轮回转生咒,借债之人的来世福缘,早就被抵押给灵山了。”
纪信的金身猛地一颤,胸前缓缓浮现出十八道锁链虚影,瞧着就让人心惊。
最粗的那根锁链末端,直直连接着南海方向,那里有一幅血色星图,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难怪我总觉着香火入不敷出!原来每次用降雨神通,佛债利息便自动扣除三成……”
“所以纪兄,可愿与我做笔大买卖?”
贾环脸上浮出一抹笑容,伸出三根手指——
“我出三千鼎香火,你替我除去真真国那位大光明普照菩萨。”
话刚落音,城隍殿中突然阴风大作,吹得人毛骨悚然。
判官笔在生死簿上划出一道刺目血痕,好似要将这地府的平静打破。
纪信的金身发出如青铜编钟般的轰鸣,震得人耳鼓生疼。
胸甲上浮现的兵戈纹路明灭不定,殿内缭绕的香火云雾,竟在空中凝成一架算盘虚影,珠子噼里啪啦地跳动。
“药神有所不知。”
纪信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这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乃是灵山第三代嫡传。
其金身由八宝功德池所铸,要想破防,少说也得三十颗雷火霹雳珠。
可这年头,那天工坊的物价,您也是清楚的......”
贾环心里烦躁,他对神力的运用还在摸索阶段,连腾云驾雾都做不到,哪管什么天工坊物价。
听纪信这般推脱,他不禁有些不耐烦,说道:“你若不干,有的是人肯干。
我这就去找黑白无常做中介,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怕找不到人?”
说罢,起身便要走。
纪信这下可慌了神,在心里暗骂自己嘴贱,怎么就把送上门的财神爷给得罪了。
这大周二千多座城隍庙,比他厉害的也不是没有。
像松江府的秦伯裕、江州府的文天祥,还有那开封府的包拯,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
“药神~且慢——”
纪信的金身骤然泛起铜锈斑纹,那青铜编钟的声音里也混入了沙哑的锈蚀音,听着格外凄凉。
他伸手按住胸前明灭的兵戈纹路,香火凝成的算盘虚影突然“啪”的一声崩碎,化作三百六十五颗火星,四散飞溅。
“药神且看这城隍印!”
纪信掌心缓缓浮现出一枚青铜虎符,可那虎目之处,却缠着五色丝绦,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自玉帝陛下颁布新的天规后,我们这些城隍都被套上了四重枷锁——
不能擅离辖地百里、不能动用五品以上法宝、每月还得向酆都城呈递香火账本......”
话音刚落,空中的火星突然重组成骷髅法相,那威严的声音震得殿上的瓦当簌簌作响。
“更别提那大光明普照菩萨的靠山,地藏王菩萨的谛听神兽能闻三界因果。
若我金戈之气沾染南海,怕是明日灵山使者就要来查我三百年的香火税单!”
贾环这才注意到,纪信金甲的缝隙里渗出黑血,那些兵戈纹路,竟是由无数细小锁链编织而成,看着就让人胆寒。
城隍座下石砖的缝隙里,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香火账册正在自动书写。
“何况......”
纪信突然压低声音:“那菩萨的八宝功德池金身,需用九幽黄泉水才能破防,而黄泉渡船如今被十殿阎罗把控着。
上次灌江口二郎真君借道,可是押上了哮天犬当担保......”
话音未落,判官笔又在生死簿上划出刺目血痕,显现出南海星图里那盘踞的六道轮回漩涡,如恶魔之口,似要吞噬一切。
血色契约文字中,浮现出地藏王菩萨的宝幢虚影,每道经幡都缠绕着密密麻麻的因果线,好似一张无形的大网。
“最要命的是这个——”
纪信胸甲突然映出真真国境,只见十二尊鎏金佛像组成天罗地网,气势汹汹。
“大光明普照菩萨早就把金身与国运绑定,若要破法,需先斩断八千四百万生民的佛缘......
这等业障,怕是药神您也扛不住反噬。”
“反噬?”
贾环眼睛一亮,他向来只有反噬别人的份,哪会怕什么反噬。
“老纪啊,你说的这些都不算事儿。
这大周境内,白天归我这个皇帝管,晚上才归酆都大帝管。
你白天去,就说是我命令的,酆都大帝还能怪罪你不成?”
贾环见纪信已有几分被说动,便继续循循善诱:
“你就放一百个心,我们这些当皇帝的,最是互相理解。
那灵山如今在地府大发印子钱,这和骑在十殿阎罗头上拉屎有什么分别?
你若是替我斩了那大光明普照菩萨,说不定就能在酆都大帝跟前露脸了……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你懂我意思吧?”
纪信指节敲击的声音戛然而止,青铜编钟的锈蚀声里,突然迸出一声清越龙吟。
贾环腰间玉带泛起青光,城隍殿砖缝里疯长的账本突然枯黄蜷曲,好似被抽去了生机。
“药神可知......”
纪信胸甲上的锁链寸寸崩解,兵戈纹路化作流光,没入虎符之中。
“我生前最得意的战绩,是假扮汉高祖诈开荥阳城门?”
青铜骷髅法相突然被血色星图吞噬,生死簿上的血痕竟凝成酆都大帝的冕旒虚影。
贾环嗅到空气里弥漫起黄泉渡船特有的彼岸花香,知道这是阴司默许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