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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王奕柔】的,并不是法律的审判,而是命运。警察到来之后,立即调派了法医前来验尸,经检验,【江二】已经身患肺癌,这个结果,确实让【王奕柔】都有些吃惊。要说【江二】有哪里不适的话,也只是前段时间他老说吞咽东西很困难,旁的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警察同志,我丈夫前段时间总是说自己咽东西很困难,吃太快就会被噎到,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扁桃体发炎,吃了消炎药也就没再管,我平时学校里也忙,疏忽了他的病情。可是,肺癌一般都没有什么症状表现啊,严重的就是咳血,我丈夫都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吃东西容易噎到,和‘肺癌’有什么关系啊?”【王奕柔】非常疑惑地问道。

法医推了推眼睛,给出了解释:“我们通过造影,发现【江二】的食管有一段充盈缺损,粘膜破坏,管腔狭窄,初步看呢,很像是中晚期的食管癌;你提到【江二】伴有吞咽困难、吃东西容易被噎到的情况,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因为我们的食管,也叫做食道,和我们的肺部离得很近,所以肺部的肿瘤进展就出现了纵隔淋巴结转移,所以才会有先前的问题,至于吞咽困难的症状,基本上属于肺癌的中晚期了,即便这一次,不是因为呛食导致气管闭塞,他也没有多久的活头了,节哀吧,王女士。”

听完法医的话,【王奕柔】这才明白了【江二】的真正死因,同时,也非常充分地洗清了自己的嫌疑,虽然他们夫妻不和是事实,【江二】也非正常死亡,但终系意外,谁也不能预料。警察在交待了她几句后,便离开了。

没有了【江二】,【王奕柔】原本应该感到轻松和高兴的,可她却笑不出来。人这一辈子啊,总是患得患失,心中所期望的,真的那么重要吗?【江二】在意了一辈子的东西,从来也没有得到过,旁人还是把他当作茶余饭后的一个笑柄,直至他死了以后,人们还是没能停下对他的嘲讽。

提起【江二】,大家脸上都是不屑的神情,言语间皆是无情的嘲讽,人们笑他可怜,一辈子没有个亲生骨肉,倒是辛辛苦苦地帮别人养大了一个儿子;笑他可悲,平日里风光无限,花天酒地地四处招摇,嗜酒如命却因喝酒被噎死了......

【王奕柔】再也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同时也是因为担心【吴中】会再次找来,她只好带着【江昊】离开了老家,经好友介绍,她来到了成都,凭着举荐信,重新回归到了教师岗位。

自那以后,【王奕柔】便再也没有见过【吴中】,也没有他的音讯。不过,这对于她来说反倒是件好事。【王奕柔】孤身一人,忙于学校的教务,因此对【江昊】有些疏于管教,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回小儿子【江昱】,只要他们母子三人能够团聚,这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可多年以来,却没有【江昱】的任何消息。

【吴有】的出现,让【王奕柔】感到十分为难,她既庆幸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失散多年的小儿子,可让她意外和难过的是,她面前的这个【吴有】,早已不是当年襁褓中乖巧可爱的【江昱】了,他不仅成了一个混迹社会的逃兵,还刻意地接近自己的亲哥哥,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因为他心中有恨。

无论【王奕柔】怎么解释和劝说,【吴有】还是不肯放下心中的仇恨,他认定了是父母抛弃了自己,才会导致他悲惨的前半生,即便听到【王奕柔】是被迫遗弃自己,并且多年来一直在找寻儿子,【吴有】还是固执地不肯原谅母亲。

“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你和【江昊】在大城市里吃得、穿得都这么好,我呢,我不知道被卖了多少次,自从我有记忆起,就一直在不停地‘搬家’、不停地‘换爹’,我不知道我亲爹到底是谁,反正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新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跟他一起走,这样的场景,一直到我15岁那年才结束!你知道为什么吗?啊!?”

【吴有】的话,深深地刺痛着【王奕柔】的内心,她并不知道,原来小儿子失散以后,也经历了这么多的伤痛,出于母亲的本能,她缓缓地伸出了手,只想安抚一下【吴有】,却被【吴有】一掌推开,并嫌弃地对她说道:“拿开你的手!现在知道心疼我了?早干嘛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怎么没见你找过我?走失儿童的信息里,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的照片或者名字!”

“儿啊,妈妈真的对不起你,怎么可能不找你啊,妈妈没有哪天是不想着你的,你刚被【江二】抱走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发了疯一样地四处打听,只盼着能找到那个赶车人,我也报警了,可你当时太小了,还来不及给你们兄弟俩拍上一张满月照,妈妈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只有你的名字,即便用了你哥哥【江昊】的样貌,警察也没办法立案,你想想啊,小孩子长得多快啊,几天一个样,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真的不容易啊!”

【王奕柔】哭得肝肠寸断,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腔。见【吴有】根本不为所动,她只好站起身来,跪在了【吴有】面前:“儿啊,是妈妈对不起你,我给你跪下了,求你原谅妈妈,求求你,叫我一声‘妈’,可以吗?”

“你快起来吧,别以为跪下来我就会心软了,即便你跪破了膝盖,我也不会认你的,别痴心妄想了!”【吴有】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吴有】的命运,也是凄惨的。被赶车人带走后,因为乍然离开母亲,他十分不适,夜夜啼哭不已,闹得那赶车人根本无法入睡,只好将他变卖,转手到了一个杂技表演团的手里。这个团的班主一连生下三个女儿,正愁缺一个“带把儿”的传宗接代,看见【吴有】长得眉清目秀的,正好可以给自己继承香火,于是花了500元,将他买了过来。

也就是在马戏团的这几年里,【吴有】跟着团里的师傅学会了口技,马戏团走南闯北,【吴有】也算是经历了人世百态。在他六岁那年,马戏团外出表演,他偷溜出去,被一个人贩子“拍了花”,那人只是轻轻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就轻而易举地将他带走了,等他清醒过来时,已经被拐卖到了河南信阳。

这一次,他又被卖到了一个豢养家禽的农户手中,每天都需要早起喂养各类家禽,【吴有】小小年纪,哪里会做这些事情,这家人倒是挺与众不同的,“重女轻男”,自己生养的女儿倒是当作宝贝一样地疼惜,对买来的【吴有】,反而听之任之,只当是买了一个劳动力罢了。

【吴有】受不了这样的区别对待,虽然年纪不大,心里倒是很有主意。他趁着晚上夜黑雾大,通过“口技”模仿着养父的声音,将“姐姐”骗到了河边,一把将她推到了河里,好在旁边有人发觉事态不对,连忙下河捞起了人,否则六岁多的【吴有】就成杀人凶手了。

结果可想而知,【吴有】被狠狠地揍了一顿,紧接着又被卖到了一家烧饼铺,当起了烧火工,在这家烧饼铺,他又挨过了三年,直到他十岁那年,除了跟着马戏团里的师傅学过几年字,其他该学的知识,是一窍不通,这些买他的人,大多都是看重他“男孩儿”这个身份,哪里会真心对他好,有吃有穿就很不错了,怎么还会让他学习?

【吴有】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只是听马戏团的班主提起过,当初从赶车人手中买他时,那人曾经提起,他们家是陕北一带的,原本是一对双胞胎,因为父母不想要孩子,所以就随手转卖了,估摸着他是1981年年初出生的,至于其他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对于自己的身世,【吴有】并不是那么地感兴趣,因为被抛弃习惯了,他压根儿就对亲情没有任何概念,什么是“父亲”、“母亲”,他历来也只是从别人那听到、看到的,至于自己的亲生父母,他心中是只有恨的,也没有想过要见一见他们,即便是偶尔有这样一丝念头,那也是在计划着怎么报复他们。

这天,烧饼铺的老板吩咐【吴有】,将火车站外一家餐厅订购的烧饼送去,外出送货的途中,【吴有】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逃!说干就干,他趁着人多,挤进了检票口,好不容易到了列车前,却犯了愁:【吴有】从来没有坐过火车,并不知道原来上车前,还要接受一次身份、车次核对,自己没有车票,该怎么混上火车呢?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一名乘客带着和他年龄相仿的儿子赶来,这个小男孩儿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还喊着“爸爸,你快点儿啊,坐火车咯!”然后便趁着列车员交谈时跑上了车,【吴有】原本也想如法炮制,却被转过头来的列车员给拦住了去路,他灵机一动,回想起那个男孩儿的声音,他也依葫芦画瓢地喊了起来:“爸爸,你快点儿啊,我要上车了!”

坐火车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人潮一波又一波地袭来,那名乘客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儿子在哪,只能凭借着熟悉的声音判断着儿子的方位,心有余悸地回应道:“爸爸马上就来,你慢点儿,别跑丢了,这儿人多!”

凭借着极其相似的声线,以及父子间“真实”的互动,【吴有】让检票员深信不疑,就这样顺利地上了火车。列车缓缓开动以后,【吴有】的心才放了下来,终于逃跑成功了!看着窗外后退的景色,这一切都宣告着他自由了!

直到乘务员前来查车票,他这才露了馅儿。面对着乘务员的盘查,他一问三不知,既说不清自己的来历,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说起来,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一个正式的姓名,就连“吴有”这个名字,还是当初班主给他起的,原本是叫他“无有”的,寓意为“无中生有”,班主姓“秦”,后来他才自己改名为【吴有】的。

乘务员见他没有车票,又无法说出自己的身份,这个年纪的半大小孩儿,多半是被拐卖或者是负气离家出走的,只好上报给了乘务长。乘务长经验老道,随便和【吴有】聊了几句,便套出了真相。

出于同情也好,职业道德也罢,乘务长都于心不忍,将【吴有】带到了自己的休息室,给他拿了一桶方便面和矿泉水,【吴有】倒是毫不客气,撕开方便面就开始问道:“热水呢,热水有吗?”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早就懂事明理了,可无奈的是,他不仅没有父母的关爱,更别说细心教导了,这些礼仪处事的问题,根本没人提过,按照他的生活环境来看,每天接触的也都是一些三教九流的社会底层人物,大家都是怎么舒坦怎么来,彼此间都是凭着一腔性情相处,高兴了就笑脸相迎,不高兴了自然就是恶言相向,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也不会假惺惺的客气、谦让。

乘务长见他蓬头垢面,穿着也是极其随意,自然明白其中缘由,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道:“你先去洗洗手吧,热水在外面,就在洗手台旁边,你洗完手就可以泡面了。”

【吴有】瞅了瞅乘务长,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警惕性地问了一句:“你有什么意图?我告诉你啊,我没钱,全身上下唯一有的,就是这一堆烧饼了,要的话你就拿去,不然等会儿到站了,你把我丢下车,反正我是没钱给你的。”

这孩子,把社会上的人心险恶,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这样的话,倒是也没什么错,毕竟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他也算是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了,看惯了人心的凉薄,历经了人性的自私与贪婪,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帮助他人,这是【吴有】学到的。

“你先吃饱,就算我要对你有什么企图,你吃饱了总比饿着肚子强,对不对?再说了,下一站还要四个多小时才到呢,你总不会要一直饿着吧?我也不可能让驾驶员现在停下来,把你丢出去啊,是吧?”乘务长换了一种【吴有】更能接受的聊天方式。

“嗯。”【吴有】点了点头,朝着洗手台的方向走去。乘务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五味杂陈,他常年在铁路干线上工作,见过的人可谓是数不胜数,形形色色的人之中,像【吴有】年纪这么小,却有这样的心思和脾性的,却是十中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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