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说说你是怎么在这儿的?” 应观陈问道。
“ 我和老大参加一场游戏,那场游戏太过凶险了,虽然老大已经尽力保护我,但我还是在游戏中丧生了。我醒来以后就在这儿了,老大说让我在这儿等着,有一天你会来找我,会送我离开,我一直在等你。”
“ 现实世界的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三木问道,虽是问句语气却更像是陈述句。
白扭扭盯着三木,她反复确认这张近在咫尺她无比思念的脸。
“ 扭扭,别难过。我们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对么?”
“ 你不记得……”
“啊…扭扭!” 应观陈赶忙喊住她,脑子飞速运转随便找了个理由说道:“ 我刚才好像有个东西掉到河边了,你陪我去找找。”
白扭扭皱起眉头看着应观陈,应观陈背对着三木疯狂向白扭扭使眼色。
“我陪你去吧。” 三木放下筷子。
“ 不用。” 应观陈将筷子重新塞回三木手里:“ 你吃你的。”
“ 走。” 应观陈将白扭扭拉出来。
河边的风更大了些,天边白云像海浪般翻滚,也映在河面上。
“ 你看不出来他已经没有那部分记忆了么?” 应观陈说道:“ 空青应该是抹掉了他那部分记忆。三木进入白门成为灵,空青想抹掉他的部分记忆简直轻而易举。”
“ 所以我才要告诉他真相!才要告诉他一切!你干嘛拦着我?” 白扭扭有点着急。
“ 你别忘了你是来送他走的。” 应观陈提醒道。
“ 正因如此我才要告诉他真相!难道你忍心看他就这样活在欺骗里?一直被蒙蔽哄骗,就算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 不忍心。“ 应观陈如是说道,他的喉咙动了动,平复了一下情绪,沉着声音道:“ 我更不忍心看他死不瞑目。扭扭,你告诉他一切又能怎么样呢?无力解决、无处发泄、无能报复的仇恨只是折磨自己的刑具!就像带着有毒短刺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你的心,每天收紧一点,让你难过、痛苦、窒息。何必呢?既然要送他走,为何不让他在温暖中离去?为何非要让他含恨而终?”
“ 他有权力知道真相,知道是谁害他家破人亡,害他本来顺遂的一生变得如此狼狈不堪!”
“ 他当然有权力知道。可他知道后能改变什么呢?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拿什么跟空青抗衡?痛苦的只有他一个人,倍受煎熬的也只有他一个人。既然如此,知道还不如不知道。想必空青抹去他的记忆也是想让他最后的时日在平静中度过,这是他仅有的补偿。那么我们,也不要去破坏这份平静了。”
白扭扭眨了眨眼睛,眼泪一下子落下来,她的眼神一点点黯淡,最终低下头去,她被应观陈说服了,点了点头哽咽道:“ 他太可怜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 是被毁掉一切更可怜,还是被制造一切更可怜。” 应观陈喃喃自语,他想到了自己,无奈苦笑了一下。他抬手拍了拍白扭扭的肩膀,算是安慰她。
此时,黄昏降临,晚霞满天。
天空像是一幅灵感迸发的画作,各种颜色互相融合又碰撞,一直蔓延到天的尽头。彩色的云压得很低,仿若触手可及。远处云烟流淌,霞光万道。安静,无比的安静,甚至能听到云彩飘动的声音。
应观陈望着远处长舒了一口气。
“ 扭扭,我是你的朋友么?”
应观陈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破碎,他整个人陷在黄昏里,看不清他的眼神,却感受得到他的忐忑与卑微。
“ 当然,你是我们的朋友,尤其是顾生,他早就把你当成他的好朋友了。” 白扭扭露出一个亲切又苦涩的笑容,她将吹拂起的碎发掖到耳后,她也同样思念顾生,她早已把顾生当作自己的家人了。
“ 当然!应观陈!我们当然是朋友!” 三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拍打了一下应观陈的胳膊,像是在责怪他怎么会问出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他们当然是朋友!
“ 谢谢。” 应观陈红了眼眶:“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终于再次体会到这种真切的存在感了。
三个人站在晚霞下的河边,目光飘向远方,河面流光溢彩,风吹起涟漪,青草的味道荡漾在三人之间。
“ 我准备好了。” 三木突然说道,他的语气轻松,也打破了这份宁静。
“ 什么?” 白扭扭收回目光,侧过头去看他。
“ 你不是来送我走的么?” 三木笑了笑:“ 白门内的每一个生灵都在等一个能让他魂飞魄散的人,我也不例外。扭扭,我一直在等你。”
白扭扭的心像被扎了一刀,她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嘴却被眼泪堵住了,她不想哭,睁着眼睛努力地屏住泪水。
三木看着她盈满泪花却倔强不肯掉落的眼睛,露出好看的笑容:“ 扭扭,在这儿的这些时日,我想了很多事情。想儿时的那场大火,想误入歧途的少年时期,想遇到老大进入别墅,想我们一同生活的那些时日。扭扭,我有过家,又家破人亡。所以,我格外珍惜别墅里的那些日子,你们都是我的家人。你还记得么?我们一起看烟花,一起过节,一起在盲卡游戏里出生入死,你还嫌弃我买的彩灯不好看,还有啊那年元旦下了雪,我们围着应观陈打闹,快要把他转迷糊了……”
白扭扭破涕为笑,用力地点着头,她当然记得,只要那样的时日能够回来,她宁愿让三木把彩灯天天盘在她头上。
“ 一说元旦我就想起来我的红酒被顾生兑雪碧喝了,喝得我心痛!” 应观陈也跟着笑,只不过那笑容初时温暖,尾调却越来越落寞。
“ 其实我们早都知道这种日子会有尽头,甚至会为了告别时的演练致辞在深夜里悲伤到无声痛哭。所以,我想给我身边的人,我在乎的你们,都留下美好回忆。我希望给你们多创造一些美好,希望大家都能快乐,为此我愿意付出我能付出的所有东西。当我离开的时候,当你们想起我的时候应该都是温暖的。”
“ 对不起,没想到是这样的告别,今天说的话也和我演练好的告别致辞不太一样,哈哈,不过没关系。我要先走了,你们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顾生,快乐自由的活下去。”
三木舒了一口气,释怀般地接着说道:“ 你们说人这一生是不是很难,别人与生俱来的东西,却是你穷极一生都难以企及之物。罢了,在这里混沌时间久了,有很多事情我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 三木…” 白扭扭伸手想要拥抱他,袖口里白色的类似陶瓷制的放大版狗牙形状的利器却掉了出来…
三木俯身捡起,爱惜地抚摸着利器,他感受到那种很熟悉的感觉,喃喃道:“ 我的啸天,我也很想它。”
摩挲了片刻,三木将利器递给白扭扭说道:“ 动手吧,也该结束了,我很累了。”
白扭扭双手握紧狗牙末端,她的手止不住颤抖,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她现在眼前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清。对面的人是她的朋友啊,更是她的亲人、家人,她纵使是要帮他脱离苦海也很难痛快刺下,这比让她自我了断还难,这一利器是刺向三木,也是刺进了白扭扭的心口。
三木知道白扭扭难以下手,趁她失神的空档握住她的手撞了上去……
利刃刺进肉体传来的触感令人头皮发麻,白扭扭是在瞬间松开了手,她看着那利器插在三木的胸口,泪水止不住流淌。
“ 我是解脱了,是得救了,你该高兴才对。” 三木的声音变得微弱,他整个身体连同那把利器都变得透明,最终化成细沙一般飘散消失了,他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只是:勇敢走下去, 别哭。
别哭。
太难了。
白扭扭掩面痛哭,身体颤抖难以抑制。应观陈轻轻抱了抱她以示安慰,他快速掠去眼角的潮湿感,只说道:“天下无不终之曲,更无不散之筵席。你比我更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