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木质的老房子里，南北通透的两扇大门全都敞开着，夏天的风将整个屋子贯穿，桌子上的玩具被吹到地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风扇吱呀吱呀旋转着，空气里的闷热带着黏腻…
长无和应观陈从前门一直走到后门，整个屋子略显空旷没什么家具一览无余，一个人都没有。二人穿过小屋来到后院，只见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女孩子坐在树荫下的秋千上，秋千上的麻绳爬满了藤蔓，似乎有些年头了。
女孩儿梳着两个可爱的丸子头，小脸儿苍白，穿着碎花圆领套头裙子，她看到两个陌生人走过来，既不害怕也不喊叫，镇定地开口道：“ 你们好啊。”
长无和应观陈对视一眼，小女孩儿的说话神态与语气完全不像是一个三四岁的小朋友，她身上穿的小裙子也令二人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这件衣服…
长无先开口道：“ 你好，小朋友，你认识秦易么？”
“ 秦易是我哥哥。” 小女孩坐在秋千上笑嘻嘻地回答：“ 我叫秦舒，是秦易同父异母的妹妹。”
“ 妹妹？” 应观陈想起来这件裙子在哪看到过了，就是在秦易家乱糟糟的客厅里，因为这件小裙子色彩鲜艳做工精致所以一眼便看到了。同时想起来的，还有秦易继母的话，她说自己女儿是被秦易害死的，应观陈试探的问道：“ 他妹妹不是已经……”
“ 已经死了对吧？没错，是死了。” 秦舒荡了几下秋千，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那张稚嫩的脸庞上却是一副老成的神态这种反差感令人觉得有些奇怪。秦舒接着说道：“ 从我死的那一天起我便住进了他的身体里，和他一同成长，如噩梦一般如影随形。他生我便生，永远也别想甩掉。”
“ 你的死和秦易有关系么？”
“如果没关系我会出现在这里么？或许是他问心有愧，或许是罪孽深植，我才会出现在他的精神世界里。” 秦舒晃荡着两条小肉腿，抬起眼睛慢慢说道：“ 也是这样的夏天，天热极了。我站在浴桶边的凳子上玩浴桶里的水，这时候秦易从外面回来了，一身的汗，身上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儿。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问他哥哥要一起玩么？他点了点头将我最喜欢的娃娃扔了进去，我为了去够那个小娃娃，用力探着身体，才会头重脚轻栽了进去。我的妈妈其实就在隔壁房间，只是我发不出任何求救的声音，微弱的挣扎声也被老旧风扇吱吱呀呀的转动声覆盖了。他完全可以救我，但他没有，他定定地站在那里一直到我停止呼吸，见我已经不动了他才装出惊慌的样子跑着去喊大人。”
“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明明是一个对小动物都充满善意的孩子。” 应观陈想到小秦易救助流浪小猫时的样子，他当然质疑秦舒，甚至就算秦易真的这样做了，他是不是也有什么苦衷。
“呵呵…你说他在外面藏着的那些小猫小狗呀？” 秦舒嘲讽地笑了几声，随即敛起笑容，脸色像覆上了一层黑云：“这是他的秘密，但我知道这个秘密。小的时候我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起玩，他总是想方设法的甩开我，有一次我偷偷跟着他，看到他将那些小猫小狗抱到了一个偏僻地方，活生生用石块砸死了它们，有些还剩了口气儿的，他将燃烧的纸团用小木棍从嘴里捅进它们的肚子里…我吓坏了头也不回地往家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但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发现了。我真的被吓坏了，那些血腥黏腻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高烧了两天两夜，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她其实也很难相信，还以为我是发烧烧糊涂了，将噩梦与现实混淆。秦易他从小就是一个优秀的演员，在爸妈面前他乖的像一只绵羊，可转身就会呲出自己的獠牙。”
“ 他见死不救，是因为你看到了他的秘密么？” 应观陈进一步询问：“ 你有想过报复他么？”
“他就是个疯子！” 秦舒带着一丝神秘问道：“你相不相信人性中的某些恶念真的是与生俱来的。”
应观陈和长无的眼神里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秦舒有点满意，接着说道：“ 不过我想，或许是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在我面前他暴露无遗，虚伪肮脏暴虐是他的真实面目，他可能无法接受这样像是一丝不挂一般的站在我面前。至于报复，我如今的存在足以让他不得安宁，这辈子都不得安宁，这还不是最好的报复么？”
“其实，他的大女儿根本不是天生缺陷。他有被害妄想症，发病的时候误以为大女儿是被我附了身要找他报仇，是他活活把亲生女儿的耳朵打聋了。事后为了自己心安，又将记忆篡改成女儿先天缺陷。” 秦舒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的妻子也早就受不了他了，一直想和他离婚，是他死活不同意甚至自残威胁。”
“你还知道秦易体内的其他人格存在么？”
秦舒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他是个疯子。”
长无和应观陈对视一眼，他们慢慢走出木屋……
“ 你觉得她说的话有几分真？” 应观陈看了长无一眼，与他讨论着。
“ 你记得小秦易曾经对你说过一句话么？你问他为什么收留那些流浪猫？他回答因为他觉得那些流浪猫和他一样。”
“ 记得啊，我以为他是说那些流浪猫和他一样可怜无助，难道不是么？”
“ 他当时的语气神态就令我觉得奇怪，那情感不像是同情和怜惜，倒像是有点满足和窃喜。这些流浪动物和他一样弱小，那么就该受到和他一样的遭遇。我想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长无思考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而且，秦舒的人格是秦易自身分裂出来的。她的存在，想必是因为幼年秦易在第一次真正面对自己内心的恶念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触动。毕竟，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不是他平日里随意虐待的小猫小狗。于是，他的内心无法得到安宁，最终导致了被害者人格的分裂出现。综上，我觉得秦舒所言不假。”
“ 嗯，有理有据。” 应观陈点着头，他搓着手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阿泽用的颜料味道很怪，你注意到没有？而且他说他也发现杀戮能给他带来灵感…”
“ 你怀疑他用虐杀动物的鲜血制作颜料？” 长无也注意到了颜料的问题：“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 秦舒说小梅想离婚，秦易用自残威胁她。可是秦易主人格没有自残自虐倾向，阿泽才有。他不是说自己不喜欢小梅，干嘛不想离婚…”
应观陈和长无抬眸对视了一眼，近乎异口同声：“ 他在撒谎。”
与此同时，那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二人恢复正常后，发现四周一片黑暗，前方四束明亮的聚光灯分别打在不同的人身上，分别是秦易、楚子洁、阿泽、秦舒…
他们站在原地眼神茫然，聚光灯照射在他们身上… 秦易不再是幼年时期的样子，而是变成了长无和应观陈之前在病房看到的成年时期的样子。
长无和应观陈暗自攥紧拳头，手心里微微出汗，他们知道是到了做出最终选择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