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天降异象,信国大难降至,唯有传说中的满度族圣主可解此难。
相传在苦寒之地北末国界,那里封印着满度族唯一的真神圣主。但因北末国地势崎岖,气候常年严寒,人迹罕至,易守难攻,所以从未有军队能攻打下北末。
信国君王愁眉不展,他屡次派兵攻打北末,可将士们难以适应严寒天气,节节败退。
“ 君主何不派长无将军出征?” 国士毕恭毕敬地问询着。
信国有一名将,名唤长无,此人虽是年少,但用兵灵活,通读古籍阵法,出招怪奇,年纪轻轻已是信国君主钦封的定国大将军,又特别赐名号昭武君领以示恩宠,地位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华无限。他为信国开疆扩土,杀伐无数,令他国将士闻风丧胆,甚至称之为现世阎罗。
“ 长无?孤自知他有能力攻下北末,可他如今已是功盖天下,威名显赫,风光无两,若他此次立下战功,孤还能封他什么?难不成把这个君主之位让予他?”
“ 君主,长无将军没有忠贞,他只是天生善战嗜血,又恰巧生在我国而已,此人不可长留,待其灭掉满度一族,可杀之。” 国士的声音低沉,眼神里是掩藏不住的杀意。
“ 可这些年来全凭长无将军震慑,信国才能繁荣富庶,若是他没了,恐怕边疆各国蠢蠢欲动。”
“ 到那时君主已经拥有了满度真神,又何愁少了一个长无?”
君主的神色复杂,略有深意地看了国士一眼,点了点头。
长无启程之日,君主亲自前来相送,说道:“ 长无将军此去凶险,北末之境严寒,满度圣主又属神族,想必极其难攻。”
长无并没有下马,端坐在马上,俯视着君主说道:“ 此去必全胜而归,血洗北末满度。神族如何?我亦灭之。”
“ 长无将军,那位真神圣主一定要留活口带回,切记!”
“ 得令!” 长无摸着战马,敷衍地应着。
君主隐忍着不满,脸上仍旧堆着笑意道:“ 待将军大胜归来,孤愿与你共享江山!”
长无面无表情,勒紧缰绳,率领军队,策马而去……
江山根本不是长无想要的,他虽心高气傲,却没有丝毫反叛国家的想法。若是真的觊觎江山何需他送?君主怕是早已经死了八百个来回了。当君王甚是无趣,哪有征战沙场来的快乐。当敌人躺在地上,仰视着他的时候,眼里的哀求与恐惧才令他感到有趣。
君主站在原地,任由马蹄激惹起的风沙刮到脸上,他瞬间收起笑容,眼底是令人发寒的阴冷。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眉眼凌厉,浑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身着银光飞云甲,腰佩赤炼玄光剑,骑坐在赤色战马之上,背负青天,风斯在下。
“ 将军。” 一旁的将士说道:“相传这个真神圣主身怀长生不老的秘药。如果真找到了他,我们是不是都可以长生不老了?”
“ 只是传说而已。” 长无冷冷回答。
将士仍旧说道:“ 他可是神,我还真想见见神明长什么样子。”
“ 神明?” 长无冷哼一声:“ 被囚禁在那种偏僻之地能是什么神明?废物一个罢了。”
将士咽了咽口水不再说话,自家将军一向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主,哪里肯认别人是神明呢。
“ 传说中有没有说他为何被封印?” 长无主动问了起来。
将士连忙献宝一般说道:“ 说了说了!说他是邪神,最擅蛊惑人心,信徒众多,生性残暴喜爱杀人…”
听到生性残暴喜爱杀人这几个字时,长无的眼角抽动了两下,他斜眼看向将士,一副‘你在说谁’的表情…
将士立马打了个冷颤,慌忙辩解道:“ 我可不是说你啊将军!将军英明神武,杀得都是该杀之人,将军算成全了他们…”
“ 行了。” 长无收回目光:“ 接着说。”
“ 奥奥。那邪神自称神明,却不干行善积德之事,杀孽太重终被天劫封印,满度全族皆被诛杀,只留他一个活口。”
“ 倒是有点意思。” 长无的唇角略微上扬,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一个杀孽深重的神,他现在也想看看了。
北末之境极寒,目之所及皆是冰霜,长无率军杀进北末,他的睫毛上覆着寒霜,利刃上沾染的鲜血冒着热气,还未等冷却就被新的血液覆盖。一具具尸体被冻住,定格在死前最恐怖的一瞬,战场如同炼狱。
长无率军分列作战,快速突袭穿插进攻,北末军队眼花缭乱难以迎敌死伤惨重,败下阵来。
北末之境人烟稀少,这些人却像是着了魔一般守护着国境尽头的殿宇,仿若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禁地。
进城后只用了两个时辰,长无便率兵血洗了北末境地,终于抵达那个神秘殿宇跟前。
那个殿宇与整个北境格格不入,建筑风格阴沉诡异,大门上方悬着的牌匾上刻着四个大字“ 满度神府”。
“ 北末之境满度神府?也不过如此。” 长无扬了扬下巴,示意下属去开门。
将士上前片刻,回来禀报道:“ 将军,打不开。”
“ 打不开就砸开!” 长无冷声命令。
几个将士上前试图暴力拆门,刚砸第一下,突然从门缝中射出几根飞针,正刺入那几个将士的喉咙,那几人倒在地上,没挣扎几下就死了…
“ 呵…” 长无翻身下马,向大门处走去,自己嘟囔揣测道:“ 怎么那几个人你不满意?非要本将军亲自来开门?”
“ 将军!小心啊!” 身后将士喊着。
长无抬了抬手,让他们闭嘴。
大门上有两个对称的十分精致的门环,长无伸手握住想推门试试…
大门厚重无比,果然是推不动的,他突然觉得掌心刺痛,赶紧收回手一看,原来门环上冒出许多根刺,刺伤了他的掌心。
长无刚想开骂,只见那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透进门内,随即大门缓缓启动打开,烟尘四散…
长无被呛得咳嗽几声,挥了挥灰尘道:“ 走吧!进去!”
将士们紧随其后,抓紧时机奉承道:“ 将军果真天生神力!神勇无比!”
殿中已经荒芜破败,却唯有一个琉璃棺一尘不染散着光芒,长无踱步靠近……
他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被禁锢在这个泛着寒气的琉璃棺之中,长发整齐束起,面容美好安静,因长年幽闭男子的肌肤显得苍白。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刺痛了他的心脏。
长无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也从未感受过美好。但就在看见他的时候,这个词语凭空冒了出来。
长无接过手下递来的长矛,翻手握起,对着面前的琉璃棺刺入,琉璃应声而碎,男子缓缓睁开眼睛…他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位身着铠甲的少年,少年面容锋利,眸子里透着一股煞气,满身满脸都是血迹…
长无走近男子,他看着男子的双眼,如坠星辰,一时之间他竟说不出话来,他伸手想去将他扶起来,可刚刚碰到他纯白色的衣摆,手上的血污就染上了他的衣服,鲜血在白色的衣摆上像是绽放了一朵小花。
长无收回手下意识带着歉意的笑了笑,他没有这样笑过,扯得嘴角有点难受,终于说道:“ 你就是满度族的真神?”
男子坐起身点了点头。
“ 你叫什么名字?”
“空青。”
下属走上前递来捆绑用的绳索。
长无接在手里,看了看粗糙的绳索,又看了看空青,选择将绳索扔在地上,好声说道:“ 我不绑你,你跟我走吧。”
空青没有拒绝,他跟着长无走出巨大的宫殿,外面的阳光穿透层层乌云照射下来,阳光有些刺眼。
空青许久没有见过阳光,只觉得双目刺痛,他痛苦的用手遮住双眼。
长无见状伸手撕扯下空青的衣摆,蒙在空青眼睛上,在他脑后笨拙地打了一个结。
长无翻身跃于马上,伸手一扯空青的肩膀将他也提到马上,安置于自己身后。烈马奔驰,踏在血流成河的土地上…鲜血混着泥沙被溅起,星星点点落在空青衣摆已经破烂的衣服上,血迹、泥污、残缺,映得空青像是天上的神明被活生生拽到人世间。
“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空青开口,他的声音却并不苍白。
长无手握缰绳,身子一顿,他略微侧目…
“ 我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空青眼前遮着白纱,眼前影像只是影影绰绰,并不看得十分真切。
“ 你会找我报仇么?” 长无问他。
“ 人各有命,这是他们应得的。”
其实在长无看到宫殿中的景象时就全然明白了,什么至高无上的圣光之主,北末也只不过是将他当作国宝一般的物件圈养禁锢起来罢了。
傍晚时分,他们稍作休息。
将士将清水呈给长无,长无转手递给空青道:“ 你喝吧。”
空青也没有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随后擦了擦唇角,问道:“ 将军今年几岁?”
“ 呵…” 长无冷笑,一个战俘竟然敢出言侮辱他,几岁?他问一个盖世将军几岁?然后回答着:“ 十六。”
“ 将军风华绝代,世间难得,可想长生不老,永享人间富贵?” 空青的声音有蛊惑的意味。
“ 呵呵…” 长无笑起来。
“ 只要你放了我。” 空青侧目看他。
“ 那你找错人了,我不想长生不老。”
“ 将军年纪尚轻,还感受不到肉体凡胎的诸多牵制。待将军年老,容貌不再,体力不再,甚至连这长矛都挥舞不动了,所有的雄心壮志都是有心无力,便知晓长生不老的可贵与难求。”
“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介武夫,只懂舞枪弄剑,胸无半点儿文墨,极其好骗?” 长无站起身说道:“ 打仗除了有勇还要有谋,你骗不到我的!我不可能放了你。”
长无俯视着空青,他其实不太相信仅凭这一个男子就能挽救一个国家。
空青不再言语,此去数日二人再未说过话,直到行军至信国地界,将空青上交给君主。
数月后,君主大摆宴席,宴请国戚重臣,酒过三巡后,侍女端上来一盏盏流光溢彩的琉璃盏,放在各位面前的矮桌上。
长无低头看去,只见琉璃盏里盛着的竟然是血浆…
君主大笑着说道:“ 此乃满度神族圣主之血液,饮之可延寿十年,诸位皆乃国之肱骨,重臣名将,今日,孤愿与诸位共求长生。”
席间先是鸦雀无声,全都受宠若惊一般,片刻后纷纷跪倒在地大声谢恩…
只有长无端坐着,他握着琉璃盏的手止不住颤抖,终于,他轻放下杯盏,借故离开宴席。
此时夜深,长无行至最偏僻的圣光殿,这是君主专门为空青打造的地方。
殿前的守卫先是下跪道:“ 末将参见长无将军!”
长无未曾理会他们,依旧向殿里走着。
“ 将军!君主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去!” 两名将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长无眉眼一横,低垂下眸子去看二人…
二人只觉寒气四起,纷纷叩首不敢作声。
殿中燃着昏暗的灯,空青还未入眠,他半躺在床榻上,身子陷入柔软厚实的被子里…
长无直接推门而入,坐在桌边,带着怒气看向空青。
空青轻咳几声,带着笑意:“ 长无将军怒气冲冲,怎么倒像是我欠了你的?”
“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
“ 你以为信国君主大费周章将我夺来是为了供奉我?你以为他们会将我视为座上宾客?你以为他们能善待于我?你以为他们费劲心力将我弄到此处真的是为了所谓的即将降临的国难?” 空青带着些阴阳怪气学着长无的语气说道:“ 我虽一介武夫,可打仗也是需要有勇有谋的…”
长无猛地拍案而起:“ 你…你都快死了还有心思取笑我?”
“ 放心,我死不了。”
“ 那琉璃盏里的血浆不都是你的?那样多的血纵使是我半条命也没了。”
“ 你是凡人,而我是神。” 空青唇角带着玩味的笑意。
长无几步上前,扼住空青的脖颈说道:“ 你看吧,我手上稍一用力就能要了你的命,杀了你如同碾死蝼蚁一般简单。别说我不信鬼神之说,就算你是真神,我也杀得。”
空青轻拂掉长无的手,没有一丝惧怕,缓缓说道:“ 那是因为我身负诅咒封印,能力无法施展才会被如此欺辱,整个族群仅剩我一人,就是因为我死不了,无论如何都死不了。”
长无眯起眼睛:“ 我最恨别人骗我!”
空青抬手欲抽出长无腰间佩剑,可手还未碰到剑柄便被长无按住,长无拔出佩剑对准空青,带着点得意地说道:“ 还没人能下了我的佩剑。”
空青直直撞过来,剑尖一下子穿透了他的身体…鲜血渗出,刺骨疼痛使空青闷哼一声…
长无一惊,赶忙收回佩剑,他杀人如麻,从未因为伤害了一个人而感到如此惊慌。
只见空青胸前的血窟窿虽然缓慢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到最后只剩衣服上和地上迸溅的血迹证实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 你的伤口恢复速度这样快,鲜血根本来不及盛满那一盏盏琉璃杯。” 长无想到什么皱起眉头道:“ 要盛满那些琉璃盏,他们要活生生刺你多少刀?”
“ 我是你抓回来的,这些不正是你想看到的么?为了你的君主永享长生昌盛。”
“ 何必说这些让人不痛快的话!你知道这不是我的本意。”
空青给自己倒了杯茶,无所谓的笑了笑:“ 我已经习惯了,不过是当权者的工具罢了,被谁所用还不是一样的。”
“ 我害了你我会负责任的!我救你出去!还你自由!”
“ 呵…” 空青冷笑一声。
“ 你瞧不起我?北末国可是被我亲手灭掉的。我长无从小习武,八岁就上了战场,十二岁挂帅,十四岁名震天下无一败绩!我承诺你的事我一定做得到!” 长无不乐意地拽过空青的胳膊,扳正他的身体,强迫他直视自己。
“ 长无将军的能耐我自然知晓。只是诅咒封印一日烙印在我身上我便一日无法自由。” 空青深邃的眼眸似乎像是深渊里无限魅力的有毒花朵,让人明知剧毒无比却也忍不住想嗅一下死亡的味道。
“ 诅咒封印如何能解?”
“我无意间犯了杀戒,因此被下了永世诅咒,永远无法破解,除非极其珍贵的英武之魂甘愿立下灵魂誓约,代其受过。代价是这个灵魂的生生世世都将困于苦难,难得善终。”
“ 原来那些壁画雕刻的是真的…” 长无自己嘟囔着,北末封印着空青的大殿墙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壁画,就是灵魂誓约的献祭仪式,誓约达成后,英武之魂将永堕轮回,受尽苦难。
“ 这英武之魂该如何寻得?” 长无问道,一脸真切,他是真心想要去帮空青。
空青敛了神色,他逼近长无,说道:“ 能破了大殿外封印的便是英武之魂。我已被囚禁在北末数百年了,没有人能破了那道封印,直到你来了。”
“ 你想我用永生永世轮回之苦来换你自由?” 长无的眸子闪烁着。
“ 我不想。” 空青退后几步,神色恢复如常:“ 我说过我已经习惯了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何必拉你一同受罪。你走吧。”
“ 我会想办法带你逃出信国的。” 长无目光坚定,说完后转身离开圣光殿。
空青望着长无离去的方向,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光是逃出信国而已么?怎么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