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夜谈
离京前夕,于氏跟谢允初等几位当哥哥的轮番来嘱咐谢晚棠,毕竟谢晚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自己出远门,难免心里头有点担忧。
于氏帮着谢晚棠打点着行李,还命人从库房里头点了一批名贵珍品出来,好让谢晚棠带着去宋家当上门礼,毕竟谢晚棠自出生起便没登过宋家的门,于氏担心礼数不足会让谢晚棠被宋家的人看低,毕竟,谢晚棠不单单代表着她自己,也代表着京城谢家的脸面。
谢允初也没进屋,就站在廊下,看着满院的慌忙,对谢晚棠叹息道:“早些年我去外祖家之时好赖话说尽了你都不愿意随我一同前往,现如今你想去了,我却又没时间陪你一同前往了。”
谢晚棠笑得俏皮:“哥哥每次去都收礼收到手软,合该也该让妹妹享受一回被外祖母捧在手心里当心肝宝贝了,哥哥这次就别想跟我争了,放心,我会给你带些明前龙井回来的。”
谢允初闻言无奈的抬手揉了揉谢晚棠的发顶,他哪里就是舍不得外祖母舅舅们送的那些礼了,他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更何况,他哪次去,宋家有少过给她的礼物,全都托他带回来给她了。
旁边一道带着咀嚼食物的声音传了过来:“其实我倒是不介意陪三妹妹走这一趟的,只是可惜国子监不肯给我批假。”
谢允修斜着身子倚在廊柱上,手上还端着一盘点心不断地往嘴里送。
谢允安简直没眼看自己弟弟这副懒散不羁的样子:“你还好意思说,哪有人一开口就说要请半年的,别说国子监了,是个学院都不能答应好吧。”
“我后来改口说请三个月不也没批复嘛。”
谢允修低声抱怨,其实要不是怕显得太过分,他都想直接开口说请一年的。
“更何况,国子监本来就有游学这一项,我不过是想提前申请一下罢了,哪知那些学官这么古板,就是不肯给我批复。”
谢允修说着,扔了一块点心进嘴里,狠狠的嚼着。
谢允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抬手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谢允修嘴里的点心差点没被拍出去,他捂着后脑勺扭过去睁大了双眼瞪着谢允安。
谢允安负着手,眼神幽幽,只是轻轻冲他斜眼一瞥,谢允修的身体当即哆嗦了一下,他反应过来,暗骂自己没出息。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担心再待下去,晚上他哥就又来提着鞭子来找他背书了,当即把手里的盘子往谢允安的怀中一塞:“哥,那啥,我好像听见娘亲叫我过去帮忙,这个就留给你吃哈。”
谢允安低头看着手里只剩下半块点心的盘子,脸色黑了又黑,终还是忍了下来。
那头,谢允修一边走一边还不忘蛐蛐自己的哥哥:
“就他这种死脾气,真不知道郡主看上他哪一点了?”
“也得亏郡主大发慈悲将他收了,不然我这哥哥估计就得孤独终老了。”
“唉,罢了,谁让我懂事呢,这回就让他一次吧。”
跟在谢允修身后的凌云听得嘴角直犯抽抽,他家的少爷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啊,心累。
谢允初临走前还给谢晚棠拿了两千两银票,让她去江南买点自己喜欢的小玩意,谢晚棠一时没动,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
她那小表情属实是把谢允初整得有些哭笑不得了:“怎么?不想要?”
“那倒没有。”谢晚棠立马手快的将银票拿了过来,看了眼上面的数额,惊讶得挑了挑眉头:“只是没想到哥哥你还会给我银子花。”
谢允初闻言抬手弹了一下谢晚棠的脑门:“装什么,你从前从我手里拿走的银子还少吗?”
从前逢年过节长辈给赏,但凡他手里有点银子,多半都会被谢晚棠撒娇哄去买些不着实际的小玩意,也就是这大半年,她将嫁妆拿回去之后,才没有从他手里扣银子了,这倒是让他省下来不少。
虽然按照手里的资产来算,谢晚棠比谢允初可富裕多了,不过谢晚棠还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谁叫给银子花的是她亲哥呢,况且银子这玩意,谁还会嫌多不成?
“哥,谢啦。”谢晚棠得意的朝谢允初扬了扬手里的银票。
谢允初轻笑一声,眼底满是宠溺。
谢晚棠数着手里的银票,眼神瞥了一下一旁不做声的谢允安,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便开声问道:“二哥哥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谢晚棠再次惊讶的看着谢允安,这回是真惊讶了,虽然平日里谢允安也很疼爱她,但是她还是不认为他会平白无故给她那么大一笔银子。
果然,就听见谢允安说道:“你这次去苏州,那儿离杭州府近,杭州的市舶司与海外数国有通买卖,因此有不少精妙奇绝之物,你若是得空,便帮我寻摸一些回来,要是这银钱不够,就劳烦你先垫付着,待会来我再补回给你。”
“......”谢晚棠失语了一瞬,她可算是明白,原来这是为了讨她未来某位嫂子欢心啊。
“啊,我还以为二哥哥跟大哥一样,是打算给我银子花呢,原来不是啊。”谢晚棠故作失望的说道。
谢允安眼里闪过一丝窘迫,但面上却不显,依旧自持端方:“我原想着等你回来,自要好好感谢你一番的,倒是没想到先被你倒打一耙,显得我不像个好人了。”
“好大的道理,真是要压死个人了。”谢晚棠笑着将银票接了过来:“二哥哥也不必勉强,我肯定会帮你做到的,谁叫你是我哥,谁叫郡主是我好友呢,我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谢晚棠瞟了一眼,也是两千两银子,谢允安可不比谢允初,他手里是没资产的,只有公中给月例银子跟逢年过节长辈给的红包,哪怕只是两千两,也得积攒个小几年呢。
谢允安点头说道:“那我可真的要好好谢你了。”
谢晚棠有些傲娇的抬了抬下巴:“那我可等着了,你要是谢得我不满意,到时候我便找郡主要去。”
谢允安闻言不语,只是眼里染上了笑意。
谢晚棠转头看向谢允初:“哥哥不打算让我给听澜姐姐带些什么吗?”
谢允初随意点了点头:“你看着买,使了多少银子回来补给你。”
“哦~~”谢晚棠笑的灿烂,眼底闪过对两位哥哥的揶揄。
陆引鹤没来,不过却在等人都离开后悄悄叫小厮上门递了话,说他在花园中的凉亭等他。
待谢晚棠去到的时候,陆引鹤就已经站在亭子里了,幽幽的看着姗姗来迟的谢晚棠,谢晚棠脚步一顿,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眼底颇有几分深宅夫人爱而不得的幽怨之意。
谢晚棠憋着笑走上前去,语气调侃:“深夜叫人私下递话,叫我出来相见,陆大人这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陆引鹤不言语,只是目光深深的看着眼前之人,一想到此次谢晚棠离京估计三五个月都见不到她人,还真的颇具不舍。
本来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知道,现在隔得那么远,这两天,他连觉都睡不踏实,以至于他又梦见那口黑黝黝的山塘,错失她手的那个场景了。
“怎么了?”谢晚棠见对方久不言语,有些疑惑问道。
“无事,只是想看看你,心才安。”
谢晚棠有些失笑:“何至于此?”
陆引鹤上前一步,将人揽进怀中,语气微沉:“晚棠,这事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谢晚棠心头一窒,抬手环住陆引鹤的腰身,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放心,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父亲也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陆引鹤将头埋进她的发丝中,闷声说道:“嗯,我信你。”她若不回来,他便去寻她,一如前世那般。
......
谢绍骞从延松堂出来的时候,月亮都已经高高挂起了。
他负着手缓步走在廊下,廊下的灯笼烛火明黄,前头一个小厮提灯照路,路两边已经被露水沾湿,烛火照不到的地方幽黑一片,路过花园时还听到有些虫鸣之声传了过来。
花园岔路里头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提灯的小厮抬头看去,待看清来人时便停下了脚步,冲对方行了一礼:“表少爷。”
陆引鹤虽然已经当了官,但谢府的下人依旧没有改变称呼。
谢绍骞闻声抬头,正好对上来人的视线。
陆引鹤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遇到谢绍骞,脚步一顿后走上前去行礼。
“伯父。”
谢绍骞看着他走过来的那个方向,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陆引鹤故作无状的开口说道:“小子方才从允初兄那处来,与他商讨了一下今天上官交代的一些事宜,不曾想一聊就聊深了些,忘了时辰。”
两人同在翰林院,这个理由也实属正常,只不过,谢绍骞扯了下嘴角,真当他没年轻过吗?
“说起来,我虽未在翰林院待过,却也有一二熟悉好友,既如此,那你便陪我走走,同我讲讲他们。”
陆引鹤眼眸微闪,点头应下:“是。”
谢绍骞脚步一转,朝着花园而去,提灯小厮立马反应过来,要追上去,却被陆引鹤拦住了,他伸手拿过小厮手上的灯笼,示意小厮在原处等着,他自己则紧跟上了谢绍骞的步伐。
“不知伯父与翰林院哪位学士有所交好?”陆引鹤试探性的问道。
谢绍骞仰着头,颇为自豪的说道:“内阁中极殿大学士曹淮章是我的恩师。”
陆引鹤似是恍然:“那说来与黎学士是同门之谊了。”
“你竟也知?”谢绍骞有些诧异,他明明没有说他跟哪个学士交好,却还能被陆引鹤点出来,看来这小子知晓的比他想的更多些啊。
黎复是他们几个同门之中性子最倔最臭的,也是最低调的,从不在外借助曹淮章的名望声势,平日里就连在朝为官的同门也不曾有过多的接洽,私底下也就他跟黎复有还算有所交谈,有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曹淮章还有这么一个学生。
也正是因为黎复的这个倔性子,才在翰林院一待就是二十几年,一直在正五品学士这个位置上从来没动弹过,跟他同期的有的都甚至坐到正二品的官职上。
若陆引鹤是从黎复嘴里得知他是曹淮章的门生,那就表示这小子最起码是已经得了黎复的青眼了。
陆引鹤敛着温和说道:“黎学士是我的上官,平日里在翰林院对我也是颇有照顾。”
他不是第一次在黎复手下做事,黎复的臭脾气,他上辈子就已经领教过了,这一次自然能更加得心应手的投其所好,得其青眼,不过饶是如此,。
这里,陆引鹤跟谢绍骞玩了个小心眼,他之所以会知道黎复跟谢绍骞师出同门,还是上辈子查探谢绍骞之事时发现的。
“他那个人还会照顾人?别把人气死了就算他脾气好的了。”谢绍骞轻哼一声,显然是不信的陆引鹤这套说辞的,不过能得黎复的青眼,说明陆引鹤这个人,至少人品是不差的。
“小子觉得黎学士很好,是个很实诚的人。”
谢绍骞轻哼一声:“实诚。”
听到这两个字连他都忍不住有点想笑了:“你怎么不说他就像茅坑里的那块石头,又臭又硬。”
不过对于陆引鹤对的态度,他心里头却是满意的,毕竟私底下他跟那块臭石头的交情真心不错。
陆引鹤很真诚的说道:“小子不敢,小子是真觉得黎学士是个好人。”
谢绍骞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还是莫要学了他那个臭脾气才好。”不然晚棠怎么受得了。
陆引鹤感受到了谢绍骞态度的软和,眼里闪过笑意,应和着说道:“说来,黎学士那个性子,一般人也是学不来的。”
谢绍骞赞同般的点了点头,黎复的那个脾气是天生的,天性如此,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
谢绍骞负着手继续往前走着,经过刚刚那一番交谈,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姿态也不似一开始那样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