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的畅所欲言无需任何顾忌,本就是正常社交时一些讨论。
而第二日的各种利益交换,就主要是斯凯拉在和两位革命领袖谈,三位皇子公主在这方面可没什么要谈的,他们支持对方,但也绝不过界,绝不干涉对方内政,倒已经有点儿未来继承后的样子了。
先前来信的试探优惠,也不过是两位投石问路——若真应了,他们都得奇怪,是什么样的大肥羊如此心软却守着宝山!
何况就算真送上免费优惠,他们敢要吗?这背后的人情债种种陷阱,他们还得度量斯凯拉是否真心有意合作,会不会就借此要坑他们呢。
也不能怪他们惊弓之鸟,这一路想要为法师平反,艰难险阻不胜其数,谁知道今日笑语盈盈的合作伙伴是否已经埋下陷阱,踩过的坑吃过的暗亏实在太多太多。
斯凯拉能够理解他们的想法,回想上一世,后期就连身边的大贵族都不能尽信,谁知道他们已经在悄无声息中被暗算,原本熟知的贵族关系被彻底推翻重来,一步步剖析才能确信谁暂时可信,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而可信的、可结盟的人早已莫名其妙遭了殃再也没爬起来。
而霍提里克和加拉德瑞尔所要面对的,是不昏庸却十分残暴的君王,越是精明的帝王,残暴起来就越难以应对,这与斯凯拉所面对的那种无从着力的感觉又不一样,但即使重生后有些事物已经发生改变,众望所归、民心所向,斯凯拉相信他们依旧会成功。
而他们所要购置的东西,又如何顺利得到优惠?
作为一个擅长贸易的领主,斯凯拉给出的答案是——以暂时无法顺利应用的新技术换取优惠。
霍提里克和加拉德瑞尔手下汇集了几乎所有两大帝国未曾逃往帕伊帝国的老法师和命运坎坷的年轻法师们,自然也有许多新的研究、发现和相应的新技术。
但是现在还处于地下的革命军能够利用一些技术,却有更多于民生有利的技术暂时无法应用,斯凯拉手下已经拥有完整的工厂,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技术变现,可以说是各取所需之举。
但是魔法无国籍,法师却有故土,曾经打生打死数百年的三大帝国,凭什么就要把技术交给你?
但是假若要分国籍,又何必跑来外国购买物资,何况技术交出去的只不过是短暂的使用权,等到伦索科和纽弗尔也有配套的技术,不是省去了商业化的过程吗?
所以,斯凯拉只是拉上了伊丽莎白帮腔,毕竟他只是个体弱多病的omega,怎么一个人应付得了两个合作伙伴嘛。
就算他和伊丽莎白是一国的,但是伊丽莎白可不会魔法,算来算去两方旗鼓相当呀。
至于到实际谈判桌上伊丽莎白是充当花瓶还是如何,嗯哼~
而紧锣密鼓谈完了这些,剩下一天他们做什么去了呢?三个人都提出想要东道主领着看看暂居此地的魔法师们。
嘻嘻,就算能记住之前在萨林斯堡都去了哪些地方,不能进入的地方多如牛毛,唯一能被记住的也就是斯凯拉的老师住在塔楼上,其他法师都在哪里呢?
斯凯拉当然遵循自愿原则,想出来交际的人交际,不想出来的人自然不会出来,毕竟这些法师只是寄住,谁又能控制他们的人身自由呢?
而这些法师聚到一起,谈论最多的是什么?享受人间的法师不会选择前来萨林斯堡,此地也鲜少有真正追求名利的法师,曼迪拉克这样一座繁华至极的大城市距离不远,就算距离领主再近又如何,曼迪拉克的繁荣舒适还是领主身边高贵却宛如隐居的生活,如何选择自然是显而易见了。
来到萨林斯堡的法师,多数都是痴迷研究的老法师,或是研究典籍多年、学识渊博的法师,自然想要的就是讨论魔法,他们往往善于古老的语言,擅长用长难句抛出一个个复杂的魔法难题,即使是斯凯拉这样自幼学习魔法的人都觉得有些扛不住,何况是同样穿越而来的霍提里克和加拉德瑞尔?
就算是魔法天才,面对精耕此道的老法师,除去感觉受益匪浅外,难免感觉吃力,毕竟专精课程和研讨会的体会还是不一样的,好在他们都是久经社交场的人,露怯倒也不至于露怯。
老法师们提出的一个个理论学说和拗口谜题,不仅补充了两位外国人之前所接触到的魔法理论,略有差异的思想碰撞,总是能碰撞出不同的火花,而老法师们聚在一起聊得也高兴,霍提里克和加拉德瑞尔的手记记得满满当当,光是记录都快忙不过来啦!反倒是开口交流虽然有些没底,节奏却更适应一些。
如此高强度的半天下来,饶是霍提里克这样强健的alpha也心有余悸,下午茶的时候还有点儿后怕,握着茶杯的手都有点儿哆嗦,直说以前只觉得老师严厉,如今才知道亲老师有多和风细雨。
伊丽莎白完全没懂那些老人说的什么,即使她通晓多门语言,对于专有名词还是束手无策,也就只是看个热闹,笑着说以后可得邀请这些法师也进入皇家科学院。
加拉德瑞尔是个适应力极强的姑娘,笑着说这些都经历过了,以后演说什么的再也不怕了。
斯凯拉也笑起来,说谁叫你们一次性要面对这么多人,“平时修魔法史我都没全喊出来,好嘛,这么一闲,他们可高兴坏了,还以为你们专程来请教呢~”
经历了这么一遭,也算是同患难过,四个人倒是比之前更亲近许多。
又说了许多打趣的话,比之前谈论自己的观点还轻松许多,让人觉得仿佛回到了社交季一样。
毕竟时间紧迫,三个人都不能久留,吃了下午茶后,斯凯拉便让人准备马车,将他们送到离萨林斯堡最近的港口后才回来。
马车一路来回也要一个小时,刚奔波回到城堡里,斯凯拉不紧不慢走到无人处,才拿出手帕捂住嘴,随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寻常人都有笑岔气的风险,何况是斯凯拉久病缠身?他向来要强,不肯在别人面前露出痕迹,这几天和他们说说笑笑,处事练达,仿佛他真是朝气蓬勃十八岁,而非疲弱衰病如孤灯。
他下午茶时笑得真了几分,就感觉有痒意从喉咙里生出来,连带着舌根丝丝缕缕的腥甜,好不容易才将将压下去。
……无论是合作伙伴还是至交好友,怎能叫他们看见这样狼狈又可怜的样子呢?
但他没有想到压下去的病痛翻上来会如此可怕,而他身边没有带任何一个可靠的人跟随,因为他本就是在他忠实的土地上,到处都是他可以信任的人。
他跪坐在没有人经过的城堡大厅中,这一处位于主城堡西侧的大厅有许多经典战役的浮雕绘画,更加衬得他孱弱孤寂。
再回想起先前虽说各有各的小心思却格外热闹的场景,如今孤身一人血迹湿帕,突然就感觉有些没意思。
人在极度安静的情况下会生出自厌、害怕之类的负面情绪,斯凯拉看着那些镀金镂刻的华美装饰,看着一件件名贵的收藏品、装饰品,身下是柔软密实的华贵红色草原图案毛毡地垫,房间里空旷得仿佛能听到他之前咳嗽时剧烈的回声,胸前一阵阵发闷发冷,他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像是落花一般只能无力地伏在地上。
要是他现在死了,会不会等女仆打扫到这里时才被发现?他突然这样想。
这时候,他忽然看见,门外有一个跑动的、小小的身影,极欢快活跃地,像是一只吧嗒吧嗒跑着的小奶汪一样朝这间大厅跑了过来。